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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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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很麻烦的活?”

“一夜之内,我们得趁着官署里没反应过来,把他们两个府上翻一个遍。”她这几年来极少垂下的眉又一次压上了眼睑,露出几分寒光,“沉晨把他一族的性命都押上了,许留仙也赌得大,我难免受影响。要震慑十六州刺史,安定使民之心,还需要他何光美的项上人头一用。”

“嘁……”法兰切斯卡轻笑,“你们人啊,比我手黑多了……放心吧,再难都能给你办好。”“咔哒”一声,妖精从身后扣好了革带,“我这不是连你们这衣服都穿得好好的了。”说的是他刚来那会儿,几个人被关在东宫里禁足,人手不够的时候就会喊他来近身伺候。

其实说起来那几个月才是最轻松的时候吧。

“你的规矩是先生手把手教的,他脾气那么好,都被你气到几回。”

“你想他了?”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独个儿被禁足在重华宫里……罢了,”她吐出一口气,“得要先解决了这个,才有机会解他的困境。”

得先拿到资格站上权力中枢的谈判桌才行。

皇女将玉佩挂上革带,迈步走了出去。

“臣早闻殿下龙章凤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何光美亲手斟了一杯酒敬上,“臣担汉岳道按察五年,如今赤地千里,臣实在是忧心难解,便想着先为殿下接风洗尘,再议赈灾之事。”

“好说好说,明日一早还要何大人带孤走一趟义仓,孤不了解地方事务,许多地方还要请教大人。”皇女笑得谦逊温和,眼睛微弯,便带上几分生父遗传的含情似水,笑靥如花,显出天家女眷的矜贵来。

从前听说这位东宫心思莫测,现在看来也不尽然。何光美心头松了几分,到底不过是个才过二十的小女娘,金银财帛不缺,先酒宴骗过了,再送些美侍娇郎,一同敷衍一番就是了。

“殿下多礼了,臣哪当得起殿下一句请教呢。”何光美见皇女倒过杯来,瓷杯见底,又亲手斟了一杯,“殿下金尊玉贵,该是臣聆听殿下令旨。”他朝门口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女退出去合上了花厅门,一时间宴居间成了密闭之地。荆州刺史于陵本只在一旁陪笑助兴,此刻却轻轻拍手,便有一纤细身影从后间帷幕转出来,抱了一把蕉叶琴,对着皇女福身。

“奴见过殿下。”这人含羞带怯地抬起头来,俨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君。

法兰切斯卡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音来。

两个朝官正腹诽皇女身边的侍从这么没礼貌,却不想眼前猛地一花,视野摇晃了几下,就被法兰切斯卡绑了严实,何光美更是被一脚踢到墙角,嘴巴都被塞了抹布。

“这个怎么办?”法兰切斯卡一指少年人。

前东宫看了看他,眼底似笑非笑。

那抱琴的少年战战兢兢,已是被吓得花容失色,跌坐在地上,“殿、殿下……奴是无辜的……!是、是何大人!他让奴来侍奉殿下!还给殿下下了药!”

“哦?”皇女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没被堵嘴的于陵,“何按察怕这会说不出话来了,于刺史怎么说?”

可怜于陵正被法兰切斯卡捏着下巴,口涎顺着嘴角流出来,看着狼狈得很,听了只能猛点头,“是……是哈大惹……”

皇女捞来酒壶又斟了一杯,“我也不太会鉴别这个,要不何大人替孤饮了吧?”她笑得一脸天真烂漫,语气轻快,“孤相信何大人不是这样奸佞,还要用色戒陷孤于不利。”她抬了何光美起来,示意法兰切斯卡。

妖精懒得麻烦,索性卸了于陵下巴,又过来帮忙捏着何光美,将满满一杯酒液倒进了喉咙。

“你怎么……没事……”

“孤没喝。”皇女笑,翻过来圆领袍的袖子,里面已经湿了一大片,“何大人再劝几杯可就瞒不住啦。”她理好袍袖,这才自顾自用起饭来,“别放他跑了,照样捆起来,丢去沉晨房里,给吃给喝地看住了,后面还有用——孤一向是不糜费的,这酒席既然置办了一处,也没有倒掉的道理。”她每样菜都动了两筷子,这才放了手,“一会让人安排分到粥棚里去。”

正缺个把柄,没想到对方就送上门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皇女哭笑不得,只好走去少年面前,拍了拍他的脸,“何大人叫你来的?”

“是、是……”他被法兰切斯卡绑着手脚,也不敢乱动,眼睛水汪汪的,倒也算是个美人。

“他给你说了什么?”前东宫尽量保持着温和的笑意,柔声道,“别怕,一五一十告诉孤就好。”她甚至轻轻握了少年背后的双手,“孤相信你。”

他看着眼前杏脸桃腮的少女,不禁心头荡漾,低垂下眼去。他原以为要服侍的是什么满面油光的官爷,却没想到……少阳王是这么一个端丽的少女……

“何大人……何大人说伺候好殿下,以后不愁荣华富贵,还说……还说可以做皇妃……”

嗯,太子侍御,从良人到奉仪,纳满了能有百来人。日后得登大宝都能混上一个君侍。皇女瞟了一眼何光美,对方眼里已经没有挣扎之意了。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皇女摸了摸少年的头发,顺手拿了自己的外衫给他披上,“孤暂时不能放你回家,等些日子,你方才说的话都要如实交代给问你的大人。孤会派人照顾安顿好你家里的。”

“奴叫做千秋,是勾栏里人,没有家人了……”少年顺着皇女的动作偎进她怀里,“求殿下怜惜奴……”

嘶……还是个一心往上爬的主儿!她看着法兰切斯卡揶揄的笑,脸上的戏快挂不住了。

“可怜见的,”皇女到底是和朝臣打过擂台的,勉强算是挂住了,拿出从前红绡院里跟着蝶若她们学的怀柔术,轻轻抚过少年的小脸,“孤带你回家好不好?等你配合孤解决了这件事,孤给你安排一个位置。”

“……嗯,殿下心善,奴真是……菩萨显灵,保佑了奴遇见殿下……”

“娇娇儿,现下先委屈你几日了,嗯?”她十分配合地直视少年的眼睛,拢过少年的碎发,刻意流露的三分柔情硬是撑上了十二分。

法兰切斯卡已然看不下去,拎着两个官爷关去柴房了。

一夜过去,法兰切斯卡被使唤得脚不沾地,跟着许留仙和沉晨将官署和那两个被关着的私宅翻了个遍,用来找各项许留仙供给证据的支撑,只等着扣个罪名拖出去一了百了。

到了白天,皇女又马不停蹄找来韩博士问治灾策,又是让沉晨去察看常平仓和义仓的存粮收支。不眠不休忙活了一整日,才找着机会坐下来歇一口。

“殿下辛苦。”许留仙笑眯眯的,奉了一盏茶来,“久闻东宫才学,名不虚传。”

沉晨本在一旁算账,听了许留仙的马屁不禁想起前边他那一下拍在马腿上,一时停下。

“多亏了你早理好了荆州的情况。别的州还需要一个一个见了刺史才知道……总不能各个州都拉一个刺史来顶包。”皇女叹了口气,先前来时下游九个州里有几个能用的,将方法递过去看执行便罢了,上头六个州就不好说,得一个一个见上才能定论。不过眼下有了何光美和于陵的先例,便是再胆大妄为的地方官也要收敛起来了——少阳王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兢兢业业做好本职混过去再说。

毕竟不是真正的钦差,皇女心知自己不过是捏着亲王名头,装作手里有密旨任命而已。但凡有一个刺史怀疑有诈,这下便要捅破天去,到时候女皇如何处置还难说。

只有先做出了成绩,稳定了流民,才能拿到筹码。

所幸有几个州恢复有序,借着经学博士韩再清的农桑法子,改稻为桑、麦等耐旱作物,又配合暗渠、溪井、水窖之类工事,还推行滴灌、根灌的节水种植,已经渐渐有了些收成,明年是能过了,今年还需开仓放粮和其他道拨粮来。究竟这是朝廷的权限,皇女只能老老实实写了奏疏上表,走官驿呈上去,担心中书省压件,又另书了一封副本,走尤里乌斯的商网递入京里,转进梁国公府代呈。

“沉子熹……”皇女正要叫人,发现对方还没跟上来,原来是被农人留住了。

罢了,让他树些名声也是好事。

“殿下!”他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紧赶慢赶地跑了过来,“殿下恕罪,臣实在是……”

“这有什么的,你也忙了这几个月,总算熬过了旱情最重的时候,听一听治下子民的感谢也是应当的,”皇女看着尤里乌斯着人递来的信件,“先生那边看来是没事了。说是少阳王地方势大,陛下迫于压力放了侧君,官复原职……他原职也不过东宫詹事兼任弘文馆学士,复不复也没什么区别吧……”

表面上看是迫于压力。实际么……大约母亲也觉得老四太张狂了吧。女皇需要一个人到台面上压老四,她就逢迎一下,这不过是一点奖赏罢了。

说到底,那金銮殿上坐的是女皇,哪是什么生身母亲。

“殿下的消息难得慢了一步。”许留仙不知什么时候骑马跟了来,“圣旨传到,陛下已命东宫詹事、太子太师冯玉京冯大人为钦差,督办汉岳道按察使何光美及几位刺史监守自盗一案,并自江宁道、剑南道、山南道常平仓调粮而来。不过殿下怕是白忙活了,陛下以您擅至别州、私擒命官之罪抵了功劳。”

“许留仙……”皇女抱着手臂笑,“你也不是不懂,何必还佯装打抱不平的。”

“臣是看天气转凉了,担心殿下心寒,染了时气。”

“嘁,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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