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们需挨个从起点策马出发,一面驰向众人所在的终点,一面朝这十座箭靶射箭。
这等难度的考校,在天崇书院已属杀手锏,地、玄、黄三斋年幼的学生不必参加。
但长年纪也未必长本事,天字斋这些十七八的公子哥儿,一半以上都是能好好跑完这段马,意思意思射出一箭就不错,至于射不射得中靶子,一般看缘分。
如果缘分太浅,可能还会在手忙脚乱的过程中落马。
自然,冯教头武艺高超,全程在旁看护,不会令他们摔伤,但即便如此,害怕也是真的。
终点附近的长凳上,一众被美色吸引,跳进今日这深坑的公子们已经打起哆嗦,甚至开始怀疑姜稚衣是教头派来的卧底。
第一个上场的钟伯勇倒丝毫不虚,站在起点处扬声道:“冯教头,这一模一样的考校都多少回了,也没个新鲜,今日给我来些花样吧!”
冯教头话不多,直接让人往跑马道中央间隔着摆了十座半人高的木栅栏。
这就意味着策马的速度必须极快,否则别说骑射,连这些路障都过不了……
姜稚衣蹙了蹙眉,倒要看看她舅母这位侄子有几分本事。
想着,那头钟伯勇背上箭筒,拿起那把金闪闪的长弓上了马。
铜锣一敲,令旗一下,骏马瞬间奔驰而出,猛跃过第一座路障,马上人一双眼紧盯着最近的那座箭靶,瞅准时机用力一拉弦,一箭射出。
夺一声响,正中红心。
钟伯勇眯起眼,疾驰之中抓紧瞄向下一座箭靶,咬紧牙关又射出一箭。
骏马一路有惊无险地越过路障,马上人忙中有序,整整十箭,竟然箭箭直射靶心!
“伯勇今日是同沈元策杠上了?”
“我看伯勇倒也用不着拿出看家本事,沈元策都没上过骑射课,哪有伯勇这千锤百炼的功夫,怎可能比得过!”
“人家不是上过战场?”
“战场上不都是一通乱杀?”
——人群中窸窸窣窣议论着,说到这一句,响起一阵哄笑。
单独的长凳上,谷雨小声同姜稚衣耳语:“奴婢方才打听了下,这位钟小伯爷在骑射上确实有一手,每次考校都是第一名,难怪这么得意……”
姜稚衣不高兴地抿了抿唇,她不担心阿策哥哥的骑术和箭术,但钟伯勇又是主动要求上路障,又是占了先机拿下满分,就算阿策哥哥同样靶靶十环,最多与他打个平手,也压不住他那嚣张的气焰……
果然有其弟必有其兄,有其姑必有其侄,这一窝挑事精真讨人嫌!
姜稚衣恨恨沉出一口气,看向在旁候场的元策。
元策单手负在身后,静静望着越渐接近终点的钟伯勇,不见色波动。
骏马越过终点线,钟伯勇勒住缰绳,回头看向满环的十座箭靶,沾沾自喜一笑,居高临下地睨向元策:“沈小将军阔别书院已久,可能不知道考校的规矩,这些路障是我额外让教头加的,你若觉力不从心,不必逞能,让人撤了就是!”
“多谢钟小伯爷提醒,我自有分寸。”元策笑着转开眼,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一圈,落定在最边上那位玉面小郎君,“姜小公子可否帮我个忙?”
姜稚衣一句“什么忙呀”就要脱口而出,一看周围人望过来的好眼色,端着架子清了清嗓:“何事?”
“将你头上的发带借我一用。”
姜稚衣一愣,哦了声,侧头让谷雨来摘,很是骄矜地眨了眨眼:“我从不借人东西,别人用过的我就不要了,赏你了吧。”
众人还没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一看元策接过那墨色发带,竟拿它蒙上眼,在脑后系了个绳结!
钟伯勇霍然抬首,眼底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人群中一片哗然——
“……这、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这考校原来还、还能这么玩儿?”
满场震惊喧哗之中,元策手执长弓翻身上马,一路打马到了起点线,拨转马头,面朝向众人。
姜稚衣像定在了长凳上,盯着那长身高踞马上的少年,眼看那墨色发带覆在他眼上,风扬起发带尾梢,拂过他鬓角,竟觉像是自己在与他耳鬓厮磨一般……
心怦怦一跳,姜稚衣摸了摸突然发烫的耳根,压下这不合时宜的念头。
起点处铜锣一敲,黑亮宝马踏着碎雪轻驰而出。
马上少年反手取箭,搭箭上弓,轻轻一拉弦,长指懒懒一松。
箭轻若无骨般飞射而出,抵达箭靶,又夺一下狠狠入木三分,正中靶心!
人群中倒抽起一阵冷气,众人齐齐从长凳上站起,如见祇般扯着脖子望出去。
姜稚衣也是激越万分,一个起身,双手合十一拍。
啪一声响,一群公子哥儿扭过头,满眼惊讶地盯住了她。
……是没有给死对头鼓掌的道理。
姜稚衣合十的双手摊开来,低头朝手心呵了呵热气:“可真是叫他瞎猫碰着了死耗子……”
众人很想附和郡主一句,也很想给冻着手的郡主送件披氅,然而场中这等观,不容错过一刻,一个犹豫之下,大家伙儿又转头看向了元策。
眼看跑马道上,那宝马不费吹灰之力飞跃过路障,马上少年干净利落又是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