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毯骨碌碌滚开,一路从马车滚进营地。
“……”营地里,忙碌的士兵们眼珠子跟着骨碌碌转了一圈,呆若木鸡地定在了原地。
一抬头,只见马车上的少女外罩一件白狐羽纱面斗篷,内里一身流光溢彩的袄裙,裙裾前缘被一双绣珍珠的翘头履高高挑起,居高临下望了眼这条“仙云路”,满意地抬起鞋尖,一步步走进营地,行走间帷帽轻纱随风飘逸,满身环佩琳琅作响。
营中人高马大的副将一愣之下,差点一脚绊到桩子,顿了顿才快步上前来:“末将穆新鸿参见郡主!”
姜稚衣正站定在营地中,望着那一片搭建中的营帐吃惊。
几根木头一张布就能住人?
沈家虽非世家豪族,但自沈节使当年靠军功发迹后,也算跻身大烨新贵之列,沈元策打小享乐无度,如今竟能在这么粗糙拉杂的地方过活,这是当真脱胎换骨换了个人?
惊蛰上前与那副将接洽:“郡主感念今晨沈少将军救猫之恩,特携礼过来答谢,沈少将军可在营中?”
“少将军……”那姓穆的副将左右望了望,“应是出营勘察去了。”
“哦,那是本郡主来得不巧了。”姜稚衣嘴上冷冷淡淡,帽纱下的嘴角弯了弯。
人不在更好,反正她找的是剑。
以沈元策和她的关系,这人若知道她想要什么,不与她对着干就不错了,断不可能如她所愿,她今日本也没打算明着借剑,方才还在想该怎么支开沈元策再下手,眼下直接省了一步。
老天果然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见摆在外头的兵器都不太值钱,姜稚衣不动声色瞟了瞟四下,看准了营地中央那顶鹤立鸡群的大帐。
惊蛰瞧出了姜稚衣的意思:“那你们这儿可有歇脚的地方?”
“这……您也看见了,营里的帐子还没搭起来……”
“那不就是搭好的帐子?”惊蛰一指他身后。
“那是我们少将军的营帐,恐怕不太合适……”
“天寒地冻的,便是你们少将军在这里,也得请我们郡主进去暖暖,你在这儿推三阻四,冻坏了郡主担得起责吗?”
“可这……”
“啪”一声轻响,穆新鸿一个哆嗦一顿,摸了摸被石子击中的后腰,缓缓扭过头去。
“这——”穆新鸿试探着盯住了帐门那道缝隙,“好像是担不起?”
姜稚衣:“?”
这还需要好像?
你们将军没教你郡主是从一品的品阶,连他都矮她三分?
空气里安静了片刻,穆新鸿忙回过头,躬身比了个请的手势:“是担不起,担不起……郡主请随末将来。”
果然是沈元策的兵,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姜稚衣莫名其妙看了看这人,踩着绒毯走上前去,等穆新鸿替她掀开帐门,站在门口往里扫视了一圈。
六边形的营帐,被一面布帘隔断成两半,里边那半瞧不见,估计是安卧榻的地方,外边摆了一张桌案,一面沙盘,一排兵器架,还有……
瞥见兵器架边上那座单独放置的乌木剑架,姜稚衣目光一凝,看了眼惊蛰。
惊蛰立马冲穆新鸿皱了皱眉:“怎么大帐里也这么冷,你们少将军的营帐连炭火都不供?”
“少将军……”穆新鸿看了眼屋里那面布帘,“不畏寒。”
“我们郡主畏寒,热茶总该有备吧?”
“末将这就派人去取。”穆新鸿走到门口吩咐了个小兵,又退回到帐里,雷打不动地守在了一旁。
姜稚衣隔着帽纱盯了他一眼。
虽然脑子不太灵光,倒是个忠厚的,也不知沈元策跟手下人说过她什么坏话,竟让他们把她当贼防上了。
她坐拥金山银山,还能偷他这儿一堆破铜烂铁不成?
姜稚衣忍耐着想了想,朝惊蛰抬手一招,往里走去。
惊蛰跟上她,一路跟到布帘边上,附耳过去,听了片刻,点了点头。
穆新鸿望着那面布帘,沁出一头的冷汗,抬手抹了抹汗涔涔的额头。
姜稚衣转过身,在随行护卫搬来的玫瑰椅上坐下,手指搭在扶手上一下下轻轻敲着:“你们少将军几时回来?”
穆新鸿:“回郡主话,可能暂且还回不来,要不末将派人去……”
姜稚衣竖掌打住他:“少将军公务繁忙,谁都不许去打扰。”
“末将代少将军谢过郡主体恤。”
“我与你们少将军的关系……”姜稚衣无声一笑,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敲得更轻快了些,“不必见外。”
取茶水的士兵很快回来,走到姜稚衣跟前,躬身递上茶碗。
惊蛰伸手去接,刚一碰到碗沿——
“哎!”茶碗一晃,茶水四溅,姜稚衣拎起裙摆猛地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