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两年中,少年的剑法进步飞快,有一回,钟灵见到他偶然刺出的一剑竟然裹挟着剑意,尽管那抹剑意弹指间稍纵即逝。
许多剑修终其一生,都未修出自己的剑意。这少年灵根未开,就已修出了剑意,可见天赋异禀,未来前途无量。
一日深夜,龙角锦鲤被一阵并不真切的哭嚎和兵刃相接的声音吵醒,它抬头看向井口,井口的边沿闪着光亮,好像除了月光,还有不远处传来的火光。
龙角锦鲤直觉到发生了什么,因为那天夜里,少年没有来。
翌日,天光见明。
那道熟悉的身形落下,担忧少年安危的龙角锦鲤立马游上前去,它在他身上闻到了血腥气。少年鬓发散乱,眉眼隐于暗幕,明明只一夜没见,他就身上莫名多了几分栉风沐雨的憔悴。
少年说,他要离开这里了,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他要去找属于自己的道。
少年继而问它要不要随他走,这附近的村庄都没有人了,它呆在这里会很孤独。
龙角锦鲤犹豫了半晌,摇了摇脑袋。
虽然井底的生活无聊孤寂,但它从出生就在呆在这井底,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它虽好,但更多的是害怕。
这口井是它的家,虽然狭□□仄,但能给它足够的安全感,在自己足够强大之前,它哪里也不想去。
少年走了。
龙角锦鲤继续龟缩在它的石缝中,看着井口中徐徐升起的朝阳,看着水中轻轻摇晃的水草,看着少年带给它的田螺一点点啃食着水草。
龙角锦鲤的心里忽然涌上了前所未有的孤独。
少年刚走的第一天,它就后悔了。
龙角锦鲤加速地吸食着灵气,努力修炼,期望有朝一日,能修得人身,就可以自由地跳脱出这口井了。
物换星移,沧海桑田。
头顶的天空不断变换着明暗和颜色,不知过去了多久。
钟灵猜测,至少过去了百年,因为龙角锦鲤开了灵智,可以口吐人言了。
龙角锦鲤在井水里一圈圈地游着,唱着以前村妇们经常哼吟的童谣,似乎在用歌声来排解心中的苦闷和寂寞。
有一天,附近路过了一个修士,他被龙角锦鲤的歌声所吸引来到井边。他似乎很惊,在这样平平无的井中,居然会藏着一只稀有的灵兽。
“跟我走吧,我带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修士站在井口旁对它说道。
这是第二个说要带它走的人类。
这一次,龙角锦鲤没有拒绝。
修得人身的过程实在太过漫长,它现在才刚刚启灵,还不知道要在井中荒废多少岁月。
它主动钻进了那修士的灵宠袋,离开了这口它生活了数百年的古井。
外面的世界果然比它想象得更广阔,这世间除了人类和田螺,还有许多其他光怪陆离的生物。它才知道这世间是有四季轮转的,春天绿树会发芽,秋天叶子会变红,冬天的树木会变枯。
它住的古井旁有一棵银杏树,每逢秋季,会有几片银杏叶飘落井底,导致它一直以为树叶就是黄色的。
它跟着修士四处游历,见到了落英缤纷,走过名山大川,看遍了湖光山色。当然,修仙的道路上除了有美丽的风景,还有难以预料的危险。
修士被一群仇家找上了门,看着修士被那群人打到口鼻流血,龙角锦鲤很生气,第一次动用编织幻境的能力,把那群欺负修士的人强行拉入幻境中,让他们自相残杀。
修士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发疯似地相互攻击,直到所有人都躺倒在地,修士欣喜地捧着龙角锦鲤,如获至宝。
从那天起,修士就如同变了个人,仗着龙角锦鲤的致幻能力杀人夺宝,掠夺机缘。
懵懂的龙角锦鲤本能觉得这样似乎是不对的,修士却教导它说,修仙是有捷径的,资源多了才能加快修炼,你不抢别人,别人就会来抢你,有如此强大的能力,为何不善加利用?
龙角锦鲤觉得修士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过去的它犹如井底之蛙,并不知自己编织幻境的能力有多强。且它接触过唯一的人类就是那井中的少年,从未有人教过它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修士带着龙角锦鲤靠着抢劫散修,混得风生水起,境界节节攀涨。尝到了甜头的修士越来越肆意妄为,后来发展到敢去和宗门做对,去抢丹宗的灵药,抢福地的灵脉,成了远近闻名的恶徒。
终于有一日,修士的强盗行径引发了众多大小宗门的不满,众宗门联合在一起,决定举宗门之力将其铲除。
修士被群起而攻之,龙角锦鲤也同时被七八个大乘期大能出手围剿。它眼睁睁看着修士被斩掉了脑袋,却无能为力。
修士的元离体,他自知自己作恶多端,元被抓住定会被好生磋磨,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爆。
趁着修士自爆引发骚乱,身负重伤的龙角锦鲤撑着最后一口气,逃离了战场。
它摇摇欲坠地在空中飞逃着,龙角锦鲤自知自己命不久矣,临死之前,它唯一的愿望就是魂归故里,回家,回到那口古井中。
龙角锦鲤凭着记忆寻到了古井,许多年过去,古井附近的村庄早已不见,周遭长满了参天的树林,古井边缘早已爬满了苔藓藤蔓,就连井中的水也已干涸了。
终于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用尽了全身灵力的龙角锦鲤摔落在井底的污泥中,准备迎接自己生命的终结。
体内的生机在逐渐流逝,过往的画面在眼前回溯,龙角锦鲤忽然惊觉,自己最快乐的时光不是那段随修士打打杀杀的日子,也不是坐吃金山银山,把灵丹当饭吃的时候。
而是千百年前,它还是一条没开智的小鱼之时,在这清凌的井水中畅游,看一个少年如何用笨拙的剑招,试图挽出一道漂亮的剑花。
少年的样子在它心里都已模糊,也不知道他没找到自己的道。
龙角锦鲤心想,凡人的寿数只有短短数十年,如今千年已过,念念不忘的,也只有它了。
它满是怀念地看着井壁上少年曾经残留下的剑痕,忽然间,它发现这些剑痕似有些不太对劲,更像是被新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