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渠眼睛热的像是要喷出火, 他一拳头猛地砸到离王艳只有不到一尺的桌角上, 发出剧烈的响声, 周围人都被吓得一惊。
“你、找、死——”
周围人都在拉住他,王艳也被吓得往后退。
“文渠, 你别...这样...”有人轻轻拉住了他的袖口, 文渠看见了弯着腰一脸痛苦的李萍。
李萍渐渐蜷缩起来, 蹲在地上,却还是坚持着拉着文渠的衣袖,“别...打架。”她道,脸色白的像张纸。
文渠第一次想问这世界为什么这么操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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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原谅她?”文渠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不是被欺负的不够惨啊?”
他将李萍送到医务室,拿了点葡萄糖液。
而李萍却只是摇头,头垂着。
文渠难以理解,被她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气的口不择言:“你在怕什么?自己被欺负了还要忍着受着,你是什么受气包吗?”
李萍小声道:“对不起...”
文渠更气,“你跟我道什么歉?你怎么跟谁都在道歉?”
李萍将头垂得更低,文渠说了句他刚说完都想抽自己的话:“难道你就为了学校给的那一点儿钱?给你一点补偿就可以让人随便欺辱了是吗?!”
李萍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眼睛红的不像话。
文渠“啪”的一巴掌打在自己的嘴上,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是傻逼。”
李萍声音有些嘶哑:“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当时,办公室里几乎所有老师都在围着我,跟我说,就算追究了又怎么样呢,王艳不会被开除,她体育成绩好,就算退学了也会有下一个好学校要她。而我呢?要众叛亲离把学校名声搞坏吗?到时候谁会真正高兴呢?那我还要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吗?”
“我...那,你干嘛非要转学啊?”文渠有些语序不清。
“我妈妈要去更远一点的地方打工了,很忙,我回老家走读上学,能跟弟弟有个照应。”
“你妈妈怎么想的?明明你上学才是正经事啊!”文渠皱眉。
“我跟你们不一样。”李萍道,嘴角有些苦涩地自嘲,“我爸爸去世的很早,家里只有妈妈一个人在工作了,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也算养大了我和我弟弟,让我有书读。”
“我们家没有像你们那样的条件,所以也没有轻易喊疼的资格。”
“你明白吗?”李萍垂眼缓声问道。
文渠一下子想起来了以前柯简跟他说的话——
不是她怪,是你不明白。
文渠觉得自己像是个巨大的傻逼。因为自小活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着长辈细心的疼爱,所以这么轻易地、甚至理所当然地不允许阴影以及懦弱的存在。
他拿出了校服兜里的一个蓝色的礼物盒,将它递到了李萍手里。
“对不起,”他道,“是我没想过......这是我和柯总本来打算周末出去玩送你的礼物。”
“对不起,以及,迟到的生日快乐。”文渠道,失魂落魄地一个人先走了。
李萍将蓝色礼盒打开,看见里面安然躺着一只非常漂亮的玉石手链。青翠的玉石缀在精致的黑色绳编上,在阳光下温润剔透,像一颗颗被泪洗过后的良心。
李萍从衣服领口里拿出一只项链。黑色的编织绳,一颗青翠的玉佛吊坠,带着她的体温,在过去十几年里无时无刻陪伴着自己。
这是爸爸生前留给自己的唯一遗物,跟礼盒里的手链相似地仿佛一套。
李萍忍不住偏过头拭了拭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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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枯叶被冬风裹挟,跌落在干裂的冻土上。
这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结束了,元旦假期紧接而来。所有人都在忙碌地赶着回家,校园里不断响起咕噜咕噜的轮子磨过柏油路面的声音。
李萍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将他们放到红色塑料蛇皮袋里。她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漂亮方便的行李箱,只好自己亲自提着出去。
柯简帮她一起搬到了宿舍门口,文渠紧跟着接过,三人在校园对面的公交车站台等车。
“谢谢你们。”李萍道,“真的对不起,给你们填了很多麻烦。”
柯简摇了摇头,文渠眼睛一直盯着车开来的前路。
刚考完第二天的晚上,柯简和文渠陪她一起吃了顿饭,他们不知道怎么通广大地拿到了从校外拿进来的兰州牛肉拉面,三人一起坐到了食堂二楼,点了半桌子的菜。
能说的话都说了,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候,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车来了。”文渠道。
柯简朝李萍笑了笑,跟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羞赧地说“我知道你”时一样。
“抱一下吧。”柯简道。
两个女孩穿着同一套蓝白校服在冬日里轻轻相拥。
李萍看着缓缓后退的枯败景色,以及两个站在原地不动却愈发模糊的黑点,深深吸了口气。她将书包取下放在膝盖上抱着,红色编织袋安然地躺在她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