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虽有些生气,但也不算意外,反而是心爱女人那满脸的不可置信,让他倍觉愧疚。心疼、悔恨、不知所措……等种种情绪顿时翻涌上来,将他彻底淹没。
这一夜,夫妻两人甚至没有怎么交流,就这样枯坐一夜,整间宫殿都静悄悄的,就连伤重发烧的谢谌,都安静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直到晨起,太医来换药,有几句嘱咐的话与皇上说。
从殿外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皇后立在床头不远处,若是手里有什么东西……
皇帝心中悚然一惊,快步走进内室,“奉云!”
林皇后闻声回头,看不出表情,语气平淡,却带着些许的讽刺,“陛下多久没叫过臣妾名字了,臣妾还以为,您都不记得了。”
皇帝听出她的语气不佳,走近,“怎么回。”
他伸手想去扶皇后的腰身,皇后却避开了他的手,“陛下,臣妾实在没想到,今日,我竟然还要借那苗繁映的势。”
皇帝一愣,没想到皇后会直接挑明,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宫殿大门被人猛地推开,跟着便是小太监们急急忙忙阻拦的声音,“殿下,您不能进去,您不能进去!”
皇帝轻蹙了一下眉,“谁?”
说话间宋善宁已经走到了后殿,脚步急切,声音却端的四平八稳,“父皇,是我。”
碧螺跟在她的身侧,替她打起帘子。
身后还有一个挂着腰牌的小太监,此时侧身垂头,是荆阳,
宋善宁弯身走进内室,荆阳和碧螺站定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碧螺侧站着,若有若无地挡在荆阳身前,不让皇后注意到他。
宋善宁走近几步,看到林皇后就在身边,却也毫不惊讶。
“母后,您也在。”
在看到宋善宁的那一刻,皇帝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步子,想要挡住床上的谢谌,“你怎么来了。”
宋善宁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道:“我与谢谌早便相识,早于,我和楚恒略成亲之前。”
皇帝稍怔,“你……”
说起谢谌的同时又提起楚恒略,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一时间,皇帝竟有些不知道,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
宋善宁走近两步,视线越过并肩的帝后,正好看见床上的谢谌,他胸膛上盖着一层薄被,虽然看不见脸,但能清晰看到胸膛的起伏。
她不由得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小动作却被皇后精准捕捉到,“怎么,怕你父皇母后,杀了他?”
听到如此调侃,宋善宁也并未生怯,只平静地回望过去,说:“母后,您不能杀他。”
又转向皇帝,说:“既然父皇已经带他回宫,应当不会不知道,他其实,就是先皇后苗氏的儿子吧,他是您的嫡长子,父皇,您不会杀他。”
林皇后生气道:“善善,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和父皇母后说话呢?”
皇帝拍了拍皇后的肩膀,无声轻叹,转而看向宋善宁,说:“善善,这是我们上一辈的恩怨,和你无关,你先回去。”
宋善宁摇头,“不。”
她很认真地说:“父皇,和我有关。”
林皇后听完这话,立时便火冒三丈,甚至顾不得门口还戳着两个下人,登时质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你要为了她,背叛你的父母吗?”
宋善宁未答,抬头时,眉眼之间带着一股沉默的倔强。
那一瞬间,林氏竟有些恍惚。
仿佛二十年前,先帝要将她送到襄州时,她便是这样反抗的。
但皇权父威何等沉重,彼时的她心有不甘,却最终还是妥协了。
此时,眼前站着她的女儿,难道就能反抗的了吗?
若真顺了她的意,她又该如何自处。
她的文儿又该怎么办?他是太子,是一定要登上帝位的。
电光火石间,心中思绪已经转变了千百次,她直接道:“女儿,你要为了这个男人,放弃你的母亲?”
言语之间已经带有戾色,站在后面的荆阳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娇娇可怜的小公主上来便要与帝后撕破脸,不由得担心起来。
一旁的碧螺注意到他的异常,小幅度地朝他摆了摆手。
荆阳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宋善宁并不知身后的二人到底在想什么,也不在意。
从决定进宫的那一刻,她心中便已经有了答案。
这十八年来,她为母后,为父皇,为弟弟,为所有人活着,却偏偏没有为过自己。
或许,谢谌是唯一一个,不把她视作公主,而只是宋善宁的人。
这些年,她生活在永安公主的封号之下,付出了几乎她所有能付出的东西。
如今,她不想再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