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身份有别,按规矩,谢谌是不该坐在马上与宋善宁说话的,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多与她纠缠,这回听到她命令般的语气,顿了顿,还是翻身下马,停在了宋善宁两步远之前。
“殿下。”
他平静地唤了一声,宋善宁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谢谌没有多余的耐心,不耐烦地用骨节顶了一下眉心,转身便欲离开,宋善宁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袖口,怕他拂开,又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握住。
“不许走。”
自两人认识来,她从未用公主的身份向谢谌施压过,今日倒是例外。
谢谌脸色不虞,倒也没有再说什么不合身份的话。
宋善宁瘪了瘪嘴巴,说:“你生气了谢谌,但是不是因为我拦下你的马,是因为昨天的事,对不对?”
谢谌睨着她,抬手像是要将她拂开,宋善宁干脆直接张开双臂拦在他的跟前,生气道:“谢谌!”
看着谢谌平静、打量、没有半点情绪的脸,宋善宁心里的委屈就像是水壶里咕噜咕噜冒开的泡,一股脑的全涌了出来。
昨天在钱兴为那里担惊受怕,强忍着不敢表露情绪也便罢了,却没想到在谢谌这里也讨不到半点温柔语气,明明是她在燕云河上飘了整整一个下午,只为了等他的出现。
却没想到这人如此理直气壮。
宋善宁有些生气,也有些伤心,她的声音低下来,每一个字音都透露着丧气,“昨天我等了你一下午,你却没来。”
看着这位小公主倒打一耙,谢谌竟是有些想笑,“公主殿下,昨日我到的时候,您正在与惠国公府的世子游湖呢。”
宋善宁说:“我与他游湖?若不是你来得那么晚,我也不必见到钱兴为。”
这话里透着浓浓的埋怨和委屈,谢谌愣了愣,才淡淡道:“与未婚夫见面,何必如此?”
宋善宁没想到他会知道这个,“你……”
谢谌看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她是心虚,本来还想要嘲讽两句,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肃然道:“殿下,在下身份低微,实在配不上您,还望您日后自重,不要再有往来。”
说完,他根本没看宋善宁的表情,转身便离开了。
马鞭凌空抽出一道声响,尘烟扬起,谢谌很快不见了踪影,宋善宁没有去拦,碧螺远远看着,连忙跑过来问:“殿下,要不要派人去追?”
宋善宁相对他方才皱眉厌恶的模样,不知道两人关系是怎么变得这般僵硬的,她沉沉吐出一口气,不想追。
看着渐渐升起的太阳,她没什么力气地遮住眼睛,“先回府吧。”
碧螺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点了点头,“是。”
却不想回城路上,留守在公主府的银梭便传来消息,说是宫里来了人,请她速速回去。
本以为是林皇后派来的人,没想到竟是皇帝身边的太监顺喜。
宋善宁来不及换一身家常衣裳见客,就看见顺喜迎面走过来打欠行礼,“老奴参见小殿下。”
顺喜跟在皇帝身边伺候几十年,打小看着宋善宁长大,宋善宁对他一向尊重,主动迎上去,“公公安好,可是父皇那边有事么?”
顺喜道:“陛下近两个月忙,许久不见殿下,实在想念,这不,让老奴来请您进宫一道用膳。”
宋善宁并不意外,她确实很久没进宫向皇帝请安了,她笑着点头,吩咐碧螺给顺喜看茶,“公公先坐,我去更衣,一会儿随你一道进宫。”
“是。”顺喜答应。
不是参加什么宴会,不必穿过于隆重的礼服,宋善宁换了一身寻常的便服,又重新挽发梳妆之后,与顺喜一道进了宫。
却没想到,顺喜并没有带她去皇帝的勤政殿,而是领着她到了林皇后居住的寿云宫外,便告退,“殿下,老奴告退。”
宋善宁想要拦住他,却听到里面一阵阵的说笑声,唇边的笑意僵住,她点点头,“好。”
顺喜退下,宋善宁由碧螺扶着进了寿云殿,进了院子,正殿内的说话声愈发明显,一道温婉的女声,一听便是林皇后;一道是清亮的少年音,是太子宋彦文。
立在廊下的小太监见她便尖声通传,“公主殿下到——”
林皇后的声音传来,“善善来了,快进来。”
宋善宁示意碧螺留在廊下,自己躬身走了进去,果然见到皇后和宋彦文对坐在榻上,“参见母后。”
林皇后朝她招手,“善善,来母后这里。”
宋善宁坐到皇后身侧的软凳上,由她拉住自己的手,又看向那边的宋彦文。
宋彦文比宋善宁没小几岁,虽是少年,身量拔的却高,如一颗长成的小松树,他模样也俊俏,与宋善宁的眉眼有三四成相似,此时正沉着唇角,看上去不大高兴。
宋善宁问:“彦文怎么了?”
宋彦文看他一眼,没有理会。
林皇后叹了口气,“说起来也怪我,想着你弟弟大了,该是找一个靠谱的习武师父,便让陛下给他找一位好师父,可谁知……”
宋善宁好道:“习武师父,是哪位将军?”
林皇后道:“殿前司指挥使,窦承。”
“好像是听过窦将军的名字。”宋善宁面上不露声色,心里却想到了谢谌,谢谌是窦承的徒弟,却不知两人是怎么搭上线的。
林皇后见她心不在焉,拉着她的手往自己身边靠,“窦承算是你父皇的亲卫,腾不出时间来教导太子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可惜彦文,明明是快习武的好材料,却找不到最合适的师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她语气微沉,丝毫不掩饰担心,“前几日彦文亲自到窦府摆放,窦承却不识抬举,空有太子之位又有什么用,他多半是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的,只是母亲没用,也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