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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王府离开,他们便去了将军府。楚业炜早早地就在大门前焦灼地等着,一见马车停下,便立即走过去,亲自替顾九放好轿凳,把她扶了下来。
楚业炜眼含热泪,声音发颤:“小九,你不要怨叔父绝情,不让你认祖归宗。”
“不会的,义父,”顾九眉眼弯了弯,岔开话题,“临行之前,我想去楚家祠堂上柱香。”
楚业炜没想到顾九还会愿意去楚家祠堂,不由激动道:“好,好,义父带你去。”
顾九看着那些牌位,心中并无多少情感,但面上始终挂着笑,安静地听楚老将军絮絮叨叨地给她介绍楚家的宗亲,然后一一上香跪拜。
待从祠堂出来,顾九就要辞行。
楚业炜本想再劝她留下,但见顾九去意已决,纵使再不舍,也只能随着她的意思,为其准备了一匹骏马,送她出府。
楚安想送顾九出城,不过被她拒绝了。三人行至将军府大门前,顾九翻身上马,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多说任何话,直接策马离去。
赶了半日的路,顾九沿途遇到一家卖热汤的摊位。风雪之中,唯有那里热雾缭绕,一靠近,便觉得阵阵暖意驱散了满身的寒气。
摊主热情地招呼顾九,一边擦桌子,一边闲扯:“姑娘,这是要出远门?”
顾九点头:“嗯。”
摊主好道:“怎么也不挑一个好一点的日头赶路?再过些时日,春天就该到了。”
顾九淡笑:“这儿又不是我的家,所以想早一点离开。”
摊主道:“那姑娘家在何处?”
顾九没答。
以前因为江陵府有明月,所以那儿是她的家。后来明月走了,沈时砚把她接到王府,她以为汴京会是她的家。
但现在……
顾九道:“要两碗罗宋汤。”
如此直接地岔开话题,摊主自然就识趣地不再多问,然后赶紧去给她盛汤。
顾九摆好汤匙后,却忽然扬声道:“别躲了,过来喝汤吧。”
摊主正疑惑这姑娘在和谁说话,却见一个戴着面具的少年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老实地站在桌前。
顾九点了点桌案,淡淡道:“不要浪费粮食。”
流衡踌躇一会儿,怕顾九生气,便听话地坐在对面,摘掉面具,乖乖喝汤。
这个过程中,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流衡喝完了汤,顾九才抬起眼皮,看他:“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跟着我吗?”
流衡艰难开口:“因为我做了伪证。”
顾九缓缓摇头:“这是他自己选的路,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平静道:“因为我看见你,就会想起他。”
气氛再次沉默。
半响,流衡垂下眼:“顾娘子,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顾九搅动热汤,白雾扑面而来:“他这么通广大,机妙算,难道没有给你安排去处吗?”
自然是安排了。
动身去蓬莱岛前夕,沈时砚把他叫进书房,给了他一笔足以舒服过完余生的钱财。
流衡僵硬道:“王爷,您——”
沈时砚温和一笑:“明天这一走,我可能就回不来了。等你把我交代的事情做完之后,便离开汴京吧。天地辽阔,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
流衡愣在原地,过了好久,他才哑声道:“王爷,我不会走的,我会留在顾娘子身边保护她,然后等王爷回来。”
沈时砚搭着眼帘:“我不一定回得来,而且——她也不一定会愿意看见你。”
顿了顿,他又无可奈何道:“随你吧。”
......
听流衡说完这些,顾九色未变。她安静地喝完最后一口热汤,起身付钱,然后走到一旁的树桩前,解开缠绕在上面的缰绳。
流衡想跟上去,但见顾九转身看了过来,便又立刻停在原地。
顾九摸了摸那黝黑的马鬃,寒风把她的手吹得通红,也吹散了她的声音:“流衡,你自由了。”
但流衡还是听见了。
自由?
流衡目露迷茫。
他站在原地,直到那道背影越来越远,他才回过。
流衡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面具,近似梦呓一般道:“可我不需要它。”
……
大雪纷纷扬扬,朦胧了远处绵延的山脉,待凛冽的冷风一吹,那起伏的轮廓在碎琼乱玉之中,更是显得虚虚实实,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