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九忍不住去想,既然彭山都没有死,那失踪的姑娘们呢?她们是无辜的,秦行知都能饶彭山一命,那些人应该也安然无恙才是。
可如果她们真的还活着,秦行知所说的那句“我这双手,可从来没沾过鲜血”,便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没杀人,杀人的是她。
顾九唇瓣微颤,想要开口.交代此案的后续,从喉中泛出的血腥气却愈发凶猛,仿佛吞了千万个锋利的钢片一般,割得她血肉模糊。
这时,有几声惊呼从不远处传来。
“回来了!”
一个守城兵着急忙慌地跑过来,情兴奋又激动。
高方清微微皱眉,语气有些不善:“怎么了?”
守城兵顿时噤若寒蝉,堪堪停在院门口,他小心翼翼道:“城门外来了好些辆马车,里面坐的都是女眷们。”
高方清愣了愣,连忙想要阻止守城兵说下去,但已是晚了一步。
“她们都是近几年西京失踪的女子。”
高方清心中一惊,下意识看向顾九,却见她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垂着眼,情掩在暗处,不知情绪。
顾九往外走,哑声道:“带我过去。”
高方清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皱眉:“你回去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顾九想甩开他的手,试了两下,却发现力气全无,她抬了抬眼皮:“做事情总要有始有终。”
顾九扯了扯嘴角,轻笑道:“人都回来了,这是好事啊,高少卿为何要板着一张脸。”
高方清喉咙动了动,终还是松了手。
顾九脚下虚浮,跌跌绊绊地走了几步,视线中的一切突然变得模糊起来,她身子晃了晃,强撑着的意识蓦地坠入无尽的深渊。
......
燥热的六月不知不觉地过去了,七月来临,带着独属秋天的凉意,令人心旷怡。
窗外秋蝉低吟浅唱,缕缕微风携着月光飘入屋内,烛光轻轻摇曳,纱帐也跟着晃动,一抹玄色身影在轻纱中若隐若现。
沈时砚浸湿帕子,慢慢拧干,再小心翼翼地贴在顾九滚烫的额头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不一会儿,有人轻手轻脚地从外面进来,端来熬好的汤药。
沈时砚挥挥手,示意那人退下。
他端着玉瓷碗,舀小半勺,轻轻吹去热气后,才敢让它触碰到那苍白的唇瓣,但无奈昏迷中的人贝齿紧闭,那苦涩的汤药一大半都顺着唇缝流至颈边。
沈时砚擦去那溢出的药渍,耳畔回响起郎中的话。
“顾娘子高热不散,眼下又已是昏睡了一天一夜,至今滴药未尽,再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啊。”
他敛下眼睫,低头喝了一口汤药,俯下身,凑到顾九唇边。
窗外下正对着一片池塘,一只红鲤悄然地探出头,柔软的鱼尾轻轻摆动,荡起一层层水纹,小鱼起起伏伏,如此几次嬉耍,一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了下来,恰好轻轻擦过那湿润的红鳞,小鱼受了惊,便潜入水底,只有层层荡开的波纹。
沈时砚没想到顾九会在这时醒了过来。
纤密的睫毛无意交缠,昏迷中的人眼皮微微翕动,只感觉到一丝痒意撩过,眼前的朦胧感逐渐褪去。
“王......爷?”
顾九声音轻哑,眉眼间一片怔然,还未彻底清醒过来。
沈时砚薄唇微抿,偏头在顾九耳畔轻轻吐息:“阿九,是我。”
顾九喃喃:“你是来抓我的吗?”
闻言,沈时砚无奈一笑:“我抓你做什么?”
顾九喉咙苦涩:“我......杀人了。”
沈时砚一顿,慢慢直起身,想拿掉搭在顾九额间的湿帕,她却偏过头,轻轻蹭了蹭他微凉的掌心。
沈时砚不动了,只觉得心口一阵闷疼,他低声道:“秦行知本就是有罪的。”
“况且是他自己一心求死,与你何干?”
顾九不知有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搭下眼帘,苍白的脸色依旧苍白。
半响,她才又道:“秦行知临死前告诉我,我的母亲是玉清宫的那位......他说的是真的?”
沈时砚眉心微皱,但几乎眨眼间,又恢复如常。可这细微的变化,还是落到了顾九眼中,她心中了然。
顾九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住在玉清宫的那位,我若是没记错应该是位叫‘玄清’的道长。”
沈时砚收回手,却是没有说话。
顾九视线扫到床边那只剩小半碗的汤药,愣了愣,又继续说了下去:“玉清宫和高家关系匪浅,我若是她的女儿,如今却又成了顾家的庶女,这其中应是有什么旧事牵扯。”
顾九说得很慢,情也恹恹:“之前高方清与我说,你留我于身边是在利用我,他所指的事情大抵就是我的身世吧。”
她闭了闭眼,之前没有答案的蹊跷重新浮现于脑海:“还有何峰,你应该还记得的他吧。当时不知是何人帮他把我从牢狱中劫走,现在想来,应该是她做的。”
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