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安好道:“那郎中为何不搬至村内?”
秦郎中指了指木架上晾晒的草药,解释道:“正因靠山,对我来说,采集它们要方便得多。”
顾九忖了忖,问道:“如果我们想从这里进山,有几条路可以走?”
“只有一条曲径比较好走,”秦郎中道,“就在我房屋后面,离这不远,村民们也多是从此处上山。当然,若是想从其他地方进山也可以,只不过都比较麻烦罢了。”
顾九了然,谢过之后便打算告辞。
“啪——”
一只白鸽不知从何处飞来,踩翻了晾晒架上的一个竹编。干草药连同竹编齐齐掉落在地。阳光之下,扬起的灰尘在光晕中飞舞。而那只闯了祸的鸟儿,竟然在半空中扑腾两下翅膀之后,又重新落到木架上,毛绒雪白的脑袋四处张望,一点也不怕草药的主人揍它。
顾九和楚安不由停住脚步。
秦郎中无奈轻叹一声,边蹲下身去捡拾草药,边解释道:“它是我之前从村里一群孩子的手中救下来的,当时受了些伤,我就把它带回家养了段时间。”
年轻男子低头捡东西时,后颈处的皮肤便露了出来。
顾九无意瞥过,目光忽然一顿,她眯了眯眼,想要仔细看时,视线内却凭空出现一把弯刀,完美地打断了她的意图。
顾九不满地啧了声,斜了这个“罪魁祸首”一眼。楚安却理直气壮地回瞪她,无声警告。
顾九只感到莫名其妙。
而这时秦郎中已经拿着竹编起身了,他茫然地看着两人,迟疑道:“官爷,姑娘?”
顾九只好作罢,拍掉横在眼前的弯刀,弯了弯明眸:“我瞧它如今这模样,伤应该养好了吧。”
秦郎中也笑了笑,点点头:“前几天刚重新会飞,眼下还赖在我这里不愿意走。”
顾九看着那只圆滚滚的白鸽,脑海里却冒出沈时砚养的那只雄鹰,慢声道:“许是培养出感情了。”
闻言,秦郎中似是有些怔愣,而后转过身,将竹编放回原处,轻声道:“大抵是吧。”
白鸽又飞了起来,等秦郎中放好东西后,再次落到木架的一端。
一人一鸟相对,画面十分和谐。
目送两人离开后,秦郎中站在原处静了会儿,然后慢慢抬起手摸了摸后颈,触碰到一片粗糙不平的疤痕。
他几乎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忽然伸出手掌,白鸽立即扑腾着翅膀乖乖地落到掌心处,脑袋歪了歪,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你啊你……”他温柔地抚摸着白鸽的毛发,语气有些无奈,“你知不知道你闯祸了?”
回想起适才那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手上的力道不由慢慢加重。原本乖巧的白鸽开始剧烈挣扎起来,尖喙开开合合,想奋力地扇动翅膀,却在越来越紧的束缚中渐渐失去活力。
他闭了闭眼,用心感受着手掌里那团正在挣扎的柔软,以及属于它的心跳。
然后用力一捏。
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从指缝间流出。那属于生命的跳动,骤然安静下来。
他垂下眼,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映出藏在里面的青灰色细管。
他转身看向背后的木屋,笑道:“阿娘,今日我给您炖鸽子汤吧。”
……
顾九和楚安去了秦郎中所描述的曲径,又绕着周围看了看,果真如他说的那般,要是想从这附近进山,只有这一条小径好走些。
顾九抬头望了眼渐渐西沉的旭日,放弃了进山的打算,和楚安沿着弯长的小道原路返回。
忙完这些,顾九才开始秋后算账:“你刚才突然挡住我做什么?”
谈起这事,楚安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嘴:“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你刚才眼睛往哪瞅呢?”
顾九坦然道:“秦郎中的后颈啊。”
楚安瞪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色咪咪地盯着男人的后颈看,你不害臊?”
顾九语塞,白了楚安一眼:“你那什么眼啊,什么叫色咪咪?”
楚安学着刚才顾九的模样,眯了眯眼,指着自己:“就像现在这样。”
顾九哈了一声,加快脚步:“我看你现在的眼挺白痴的。”
楚安追上去:“顾九,你骂我?”
顾九捂住耳朵,懒得理他:“我没有。”
楚安道:“你有。”
顾九道:“闭嘴。”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竞走一般。可顾九哪里比得上四肢修长的楚安,没几步便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
楚安回头,哈哈大笑:“怎么样?追不上我吧。”
顾九看着他那副扬扬得意的模样,咬了咬后槽牙,正要开口怼他,目光掠过楚安旁边的瓜田,隐隐想到了什么,不由慢慢停下脚步。
楚安也停下了来,连忙跑到她面前:“怎么了?”
顾九冲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楚安循着望过去,看见一个搭建在瓜田里的木棚,上面披着脏兮兮的麻布,里面则躺了个老翁,一边慢悠悠地摇着蒲扇,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西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