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沉稳肃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语气虽轻,却带着冷人心肺的寒意。
他看着乳母放弃挣扎的模样,覆在脊背上的衣衫被冷汗浸透,僵硬地重复:“不会的,乳母绝不是这般人。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皇兄,你信我......信我,不是我乳母。”
背后之人却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紧紧地禁锢住他发颤的双手,用不容反抗的力道逼迫他高抬利剑,再重重落下。
头颅滚地,鲜血飞溅,温热浓腥的味道在他惨白的唇瓣上悄然散开,胃里一阵翻涌,他将腹中的一切吐个干净。
皇兄蹲下身,轻轻用龙袍擦去他唇边的污渍,叹息道:“一个贱奴而已,何以值得你这般。长赢,你不该如此。”
不该如此。
沈时砚低声喃喃。
忽地,他停住动作,嘲弄一笑。
那该如何。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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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议事厅内,顾九、沈时砚和楚安三人聚在一处。
阁楼走水时,高世恒和他的仆从皆在西狱,如此便是有了不在场的证据。可除了高岑两家,顾九实在想不出她还能招惹上谁。
楚安若有所思道:“也许是高世恒买通了别人?”
“不排除这种可能,”沈时砚顿了顿,“但这般的话,他需得提前猜到我们会将他带走。我把他们关入西狱后,命人近处看管,确无和外界传信的可能。”
高世恒那个蠢货,会有这副头脑?
楚安觉得不太可能。
顾九思考良久,才道:“眼下死了两个人——另一个邵贾,如果这场凶杀,不是冲着我,而是因为邵贾呢?”
这并非是她为了减轻愧疚的说辞。两个毫无关系的人,却被绑在一起烧死,凶手要么是其中一人的仇家或是两人共同的仇家,要么纯粹是随机杀人的变态。
顾九更倾向于前者。
因为地点。
如果邵贾真如众人所说的那般,是个正人君子,他救走明月后应该会把人送到官府或是医馆,而不会把人带到修内司。
三更半夜,两人却被绑在离窑口不远处的阁楼上活活烧死。凶手大概对邵贾有一定的了解,知道他的身份,还极有可能是修内司内部的人,知晓当晚有无匠人留宿于阁楼。
顾九回忆着邵贾尸体的模样。
如果只有明月一人,凶手的性别很难确定。可邵贾身形高大,凶手能同时制服两个人,并且把一个成年男子弄到阁楼二层,可见凶手十有八九也是名成年男子。
沈时砚显然是也想到这一点,他看着顾九,起身道:“去趟修内司罢。”
修内司总领司事王常景和几位主要官员齐聚一堂,沈时砚先是问了昨晚除了巡兵可有其他人,确定无人后,又问修内司众人邵贾近来有无和人起过争执。堂中几人面面相觑,偷偷地把目光瞟向站在最前面的王常景身上。
王常景似是感受到了这些视线,虽是心生恼火,但也不敢在沈时砚面前放肆,只能苦着脸,干巴巴地承认:“下官前不久的确和邵副使有过口角。”
他不敢在此停下,慌忙继续道:“但若只凭此把这事扯到下官身上,下官实在觉得冤。邵副使性情古板,不知变通,和修内司好多人都有过不愉快。只是恰好下官是近日和他起了争执的人。若是以此为根据......想杀邵副使的人可就多了去。”
这话所说的不太有人情味,但却也有番道理。
沈时砚看向其他人,他们纷纷点头。
“确实如王总领说的这般,邵副使是个好人不假,只是脾性实在古怪,得罪的人属实不少。”
沈时砚的食指在条案上轻轻叩响,问道:“王总领和邵副使是何时起了冲突?又是因何事?”
王常景有些犹豫:“......半月前,因为一批瓷土。”
第22章 骨瓷
高家自然可恶,可这位宁王又岂是良善之辈?
王常景和邵贾因为瓷土吵架,甚至差点动起手这事,修内司人尽皆知。
“瓷土之事一直是下官负责,年末新购置的一批瓷土入窑没多久,邵副使突然和下官说瓷土有问题,残瓷多,成品的色泽和质感也不对,”王常景越说脑门上的冷汗越多,“问他到底哪里不对,他又不说,只是非要看这次瓷土买卖的具体账目记录。下官当时觉得邵副使是故意找下官不痛快。”
王常景抬袖擦了一把额头,继续道:“烧出残瓷这事又不是只和瓷土有关,时间、火温都有可能导致瓷器出问题。邵副使直接问下官要账目,不是变相说下官中饱私囊吗。”
说到这,王常景似乎动了气,语调不自觉地拔高:“自那没多久,也就是半月前,下官察觉邵副使又在调查这批瓷土,一时气不过,再加上当时吃了些酒,这才和他起了冲突。”
沈时砚静静地看了王常景一会儿,直到他有些受不住这般无声胜有声的注视,才慢慢开口问道:“昨夜阁楼走水时,你在哪?”
王常景道:“下官在十字街南侧的一家……花茶坊。”
顾九眼皮一跳。
又是妓馆?
沈时砚倒是没多惊讶,平静问道:“可有作陪为你作证?”
“有。”
王常景把妓馆和妓子的名字如实说出后,没等沈时砚开口,楚安十分自觉地拱手行礼,阔步离开。顾九担心楚安那脑子容易被忽悠,也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