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高高挂起,云淡风轻的模样真的是来救她的吗!
“你这般情意对田氏,可曾想过她心中待你如何?”沈时砚嘲弄道,“今日我审她时,她将全部过错推到你头上,说是你教唆她暗害岑庆,也是你谋划了这一切。你现在杀了顾钰清,就相当于坐实了她的说辞。”
这话顾九都不信,更何况何峰。
果不其然,何峰冷笑一声:“我与芝娘相识几十年,彼此之间最是了解,宁王殿下,你莫要想诓骗于我。”
沈时砚却微微一笑:“何峰,你别忘了,若不是你,当年你和田氏的过往断然不会被人捅破至岑庆面前,这一切悲剧也许都不会发生。”
“当初你明知田氏已嫁为人妇,明知岑庆为人歹毒狠辣,却仍然暗自找机会见她,纠缠不休。如若不是你的胆大包天,让侯府的人抓到把柄,引起风言风语,岑庆怎会怀疑灵姐儿的生父是不是他。”
沈时砚的声音猛地抬高:“你扪心自问,难道这些年你未曾对此悔恨!田氏未曾对你心生怨怼!”
何峰情恍惚,日日夜夜折磨他的痛苦被这般强硬揭开,血淋淋的伤口疼得他缓不过气来。
便是在此刻,一支利箭从何峰背后飞速刺来,他右臂一痛,手上的大刀不受控制地往外移开半分。
顾九见机,使劲全身力气往前一跃,何峰却已经反应过来,迅速揪住她的后领,不顾一切地举起大刀砍向顾九。
顾九面色刷地惨白,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摇摇欲坠,生死本能迫使她闭上眼睛。
一道凌厉的寒风从耳畔刺过,空气撕裂的声音让顾九的心跳猛地失重。
身后措不及防的一声惨叫唤醒了顾九的意识,她一睁眼,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跌了出去,最后落入一个冷硬的怀中。
似曾相识的香味,勾起了顾九的回忆。她埋在沈时砚怀中,无力又凶狠地咬住他暴露于空气中的脖颈。
“我要回......江陵府。”她低声喃喃。
说完这句话,眼皮沉重一阖,整个人坠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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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再次醒来时,已是翌日晌午。
漫天火光、冰冷的刀刃、脖颈的刺痛......昨夜惊险的画面一帧帧在顾九脑海中缓慢划过,最终定格于晕倒前的最后一幕。
顾九伸手扶上细颈一侧,指腹下有道细长的痕迹。她磨了磨后槽牙,心道,怎么没咬死他。
床帏纱幔层层垂落,淡雅宜人的熏香悄悄地探入床榻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暖意。
顾九倚着床栏缓了一会儿,轻轻拨开床幔,往外瞧了一眼,确定没人后,才慢吞吞地掀起被褥,未穿锦袜的玉足随意踩在床边的脚踏上,丝丝凉意贴着脚掌心往上攀爬,但很快消散于四周的温热中。
内室四处隅角放着四个青铜鎏金熏笼,炭火燃得正旺,隐约还能听见火星点子跳跃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暖意胜春。
顾九正打量着室内精致名贵的陈设,这时一叠脚步声从内室外传来,紧接着就见从一架金箔青绿山水六合屏风后面,走出一位女使,手里端着红木漆食案。
“顾娘子,”女使欠身,笑吟吟道,“奴婢是宁王府的丫鬟,夏蝉。”
......宁王府?
顾九眉心一跳。
“娘子昨夜受惊晕了过去,”夏蝉解释道,“王爷便将娘子带回府上,请郎中给您瞧瞧。”
说罢,便将食案上的灵鹿衔芝粥罐端给顾九。
顾九低头,粥碗里黑褐色液体冒着白雾,鼻尖下萦绕着淡淡酸涩。
“这是安汤。”
顾九没动。
夏婵了然一笑:“王爷说了,昨夜一事是他安排不周,望娘子莫怪。眼下是在王府,您大可放心,绝不会再发生类似之事。”
顾九眼皮微动,还是仔细确定两三遍其中有什么药材后,才敢喝下去。
昨夜那酒着实让她长了个记性。不过要怪也怪她自己见识太少,没能察觉那里面有古怪。
“王爷呢?”顾九接过手帕,擦干净唇边的药渍。
“在书房,楚将军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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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沉香绕梁。
楚安没形没骨地坐在书案下方的台阶,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时砚的脖颈一侧的牙印。
不深不浅,却恰好一夜没能消下去。
沈时砚看着宣纸上和往日大相径庭的字迹,放下笔杆,有些无奈:“看够了?”
楚安嘿嘿笑了两声,转到正事:“你打算今日怎得和顾娘子解释?”
昨夜第一箭,是楚安所射,刺入何峰握刀的右臂。第二箭则是沈时砚所射,刺穿了何峰的右臂膀。
但是,从背后射去的那一箭,如若当时沈时砚允许,楚安完全有机会直取何峰的性命,让顾九彻底脱离险境。
沈时砚垂下眼睫:“自是如实相告。”
何峰身处皇城司数年,又对岑庆恨之入骨,自然对岑家和皇城司总指挥刘英之间的某些勾当知晓一二。来日朝堂之上,太后一党若力保岑家,何峰就是最好与之制衡的棋子。所以他不能死,也不能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