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慧芝陡然尖叫,她愤怒地将石桌上的茶具扫落在地,发泄积压多年的怨恨,浑身颤抖。
清脆的撞击声下,支离破碎的碎片被寒风吹动,轻轻摇晃,锋利尖角泛着冰冷的光泽。
“他毁了我的一生!他毁了我!”
顾九心口有些闷,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道:“可岑四娘子是无辜的,你不该找人凌虐她嫁祸给岑庆,更不该杀了她。”
田氏满目凄然,捧面痛哭:“琴姐儿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住她。”
暮色灰茫,淡薄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触不可及的云层中。隐隐约约,顾九听到从远处传来一叠铿锵有力的马蹄声。
顾九起身走上前,递给田慧芝一方手帕,轻声道:“慧芝姐姐,谢谢你。”
白日里田慧芝嘱咐顾九戴上帷帽,是因为清楚她不会久留候府;是因为顾虑日后岑家倒台,世人识得她的面容和过往,用风言风语戳其脊梁骨;是因为明白顾家无人会护她;
声落,开封府官差纷沓而至,将侯府众人如数羁押。
流衡手拿木枷锁,走到顾九面前,低声道:“顾娘子,得罪了。”
顾九隔着晃动的人群,望向不远处站在半月拱门旁的沈时砚,点点头,配合地抬起双手。
沈时砚要抓的不仅是岑庆,更是整个定远侯府。官家容不下高太后,自然要断其臂膀,砍起根枝,而岑家就是官家在朝廷纷争中的磨刀石。
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顾九被单独带到西狱一处偏僻的牢房,待囚窗外孤月高悬,四周死气沉沉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有人打开拴在牢门上的铁链,手里端着一杯酒。
“顾娘子。”
顾九接过酒盅,问道:“我身边的丫头呢?”
“顾娘子放心罢,王爷都已安排好。”说罢,官差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户籍和路引,交给顾九。
顾九接过,仔细检查了一番。
从此,无论是户籍还是族谱,她和顾家都没有半分干系。这世上也不再有顾家九姑娘顾钰清,只有江陵府顾九。
这就是她和沈时砚的交易。
顾九帮他查案,而待事情结束,他替她准备好户籍变更和假死两事。毕竟,明面上她仍是岑庆娶进门的平妻。候府被抄家削爵,殃及全族,她身为“岑家人”也逃不掉。
没人护她,她就自己给自己谋万全后路。
顾九收好户籍和路引,又把假毒酒置于鼻尖下,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一饮而尽。
她正欲把酒杯还给官差,好躺在地上装死,意识猛然一沉。
顾九用力摇头想保持清醒,然而身子却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她俯身扶住旁边的桌椅,勉强地撑住身子,恶狠狠地看向官差,却见那官差诡异一笑,低声道:“顾娘子,您走好。”
顾九只觉得浑身血液气得倒流,寒意肆虐,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在心里将沈时砚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
“王八蛋,我就不该……信你!”顾九咬牙切齿。
一语未了,顾九眼前一黑,身体重重地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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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厅内,沈时砚正在书写奏折,将这个案件完整地陈述一遍交给官家。
流衡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禀道:“王爷,顾娘子不见了。”
沈时砚手一顿,笔下墨汁浸透一点,毁了整齐规整的篇章。
沈时砚眉头敛起。
流衡道:“属下刚才按您的吩咐去给顾娘子送酒,好趁夜带她离开。却不想到牢房时,里面空无一人,地上仅遗留一只酒杯。”
“属下询问值守的狱卒,他们说不久前有人以王爷的名义将顾娘子带走了。”
不等沈时砚开口,楚安火急火燎地跑来,气喘吁吁道:“王爷,好像有人给何峰提前通风报信,我和王判官带兵去白云观时,他人已经跑了,”
沈时砚攥紧笔杆,沉吟片刻,大步下了台阶,冷声道:“流衡你速去通报各处城门军,仔细盘查来往行人。怀瑾,你与我一起带人再去趟白云观。”
顾九初入汴京城不久,应该没有仇家才是。这个节骨眼上将她绑走的,只能是逃跑的何峰。坊间夜市人多眼杂,再加上有士兵轮流巡守,何峰一个壮汉若是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娘子混入人群,定然会引起怀疑。
而白云观傍山而建,丛林繁多,何峰又在白云观附近驻守许久,对那里的地貌应是再熟悉不过,很容易找到藏身的地点。
何峰把顾九绑走,原因无非有二:报仇和谈条件。
沈时砚更倾向于后者。
如若不然,他直接在牢狱中一刀将人杀了,何必废如此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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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观附近的一处山穴内,一小堆篝火劈里啪啦地燃烧着,寒风钻入洞穴,凄厉的呜咽声不断。
等顾九缓缓醒来,看到坐在篝火对面的刀疤脸,眼皮一跳,心里对沈时砚的愤懑就此消停。
何峰。
顾九双手双脚皆被麻绳死死束缚,粗糙的绳条嵌进皮肉,刺痛感和血液流通不畅的僵硬感让她忍不住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