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亚想起之前看过的一篇报道,提到卡萨的时候这样描述她:
卡萨学院主对角线上罗马式的长廊前生长着几株茂盛的香樟,由于阳光被遮挡而生长不均的这几株右翼展得格外宽阔,从门口蔓到草地上的时候,仿佛能看见那个抱着一大堆的草稿纸,然后用嘴巴咬住铅笔尾不懈地寻求唯一解的小卡萨。
簌簌的声响并不是源于叶片摇动,那是小卡萨解题时流出的公式谱写成的乐曲。
西里亚记得她第一次读到这里的时候很不以为然,因为卡萨书写时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她像是在另一个世界一样。
卡塔朗定理早已被前人证明过,小卡萨并不是第一人,而在卡萨证明出卡塔朗猜想的前十年,就有人已经攻克了这一堡垒,小卡萨攀登的那座山过于高峻,总有无数先辈前赴后继地葬在更高的远峰。
但有一座生长着香樟的温暖山峰是一片未经前人踏足过的处女地,那是小卡萨的私密领域,小卡萨将它叫做“彩虹猜想”,从名字看完全不像什么数学引理,这大概是小卡萨精密的运行机制中少有的自然图景。
五十年,西里亚看着手中交错的掌纹,原来她已经独自生活了这么久。
五十年前西里亚在人类的署名意义上彻底消失,她不再做设计师,也告别了噩梦般的熊师和安古,同母亲的骨灰一起,在一个叫做彩虹镇的地方度过余生。
事实上她已经很少想起卡萨,但是媒体世界太发达,很多信息是被动式的接收,身为普通人的西里亚没有选择权。
今天有一场举世瞩目的发布会。
西里亚将手中的酒洒到衣料上,染污的痕迹在白色的羽毛上蔓延,顺着边角流到矮桌下方,凝成一小团深紫糖渍,西里亚把剪裁衣料的剪刀换成修建园林的工具,彻底放弃做衣服的念头。
门外的紫堇开得很盛,刚下过一场如注暴雨,院外的枝叶被摧折得七零八落,西里亚走进屋内换下湿衣物的时候,硕大的透色电子屏正转播出来纪念卡萨女士现场的盛况。
卡萨学院正式宣布,“彩虹猜想”被证明了。
卡塔朗猜想从提出到成为定理花费了5年,“彩虹猜想”仅花费了五十年,站在前人肩膀上,节省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在卡萨女士短暂的一生中,她在人前仅谈论过一位挚友,是以“图坦卡蒙的金面具”为主题的首场大秀而一鸣惊人的设计师西里亚女士,很遗憾卡萨女士和她的好友都在提出“彩虹猜想”的这一年离世,但我们相信卡萨学院今天这道雨后的风景会为她们带去这个好消息。
每一次确认时间点西里亚都很想亲自质问卡萨,明明她已经被安全地带离了熊师,为什么还是这个结果?
由于梅蕾达斯一直在暗中照顾,所以卡萨的情况并不算太糟糕,没有被剥夺自我意识,也没有对药物上瘾,她是所有人中最健康的那一个。
西里亚擦头发的动作僵了一下,她看着镜中蔓延出豆芽根系一样无规则褶皱的苍白皮肤,脑海中浮现起在油画中不断书写公式的卡萨,她的肌肤还是一样富有光泽,像是不易褪色的油画色彩,真实到戳一下还能很快弹回原位。
不像她现在,被树枝上的木刺扎伤都不会有什么疼痛的感觉。
西里亚始终不愿回想起卡萨对她真诚的情感。
那一次西里亚受了很重的伤,卡萨在她床边一直陪她醒来,卡萨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
“死会从你的身上带走两个人的生命。”
直到现在,西里亚都没有确认卡萨真正的死因究竟是什么,但整个世界都清楚,她们共同离世在提出“彩虹猜想”的那一年。
在人类的历史领域,卡萨·布朗特的名字远比油画要永垂不朽。
西里亚轻笑了一声,“图坦卡蒙”……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西里亚和卡萨的秘辛将被后世不断臆测、编纂,她竟然以“图坦卡蒙”式的偶然被大家所熟知,也在这个世界青史留名了。
西里亚将修剪过的紫堇放回原位,拿好雨布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
双道不完全重合的七彩使得天空温和得像伊甸园中才有的图景,蓝色的草纸上铺展出无限纯白的笔迹,绵延成一串又一串西里亚看不懂的公式。长出翅膀的卡萨挥舞着她的手腕,在虹下流泻出的字母和等式全都变成绵软的云朵,高悬在苍穹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