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很久以前就已在编织这张网。
她太知道自己的优势和长处是什么。
也太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优势和长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去年深秋他回京?还是她走进薛家那刻就已经拉开帷幕?
在林氏不曾动过心思要为他立一名通房的时候,她的接近试探和引诱就已经初步达成。
他数次在独处的时候想到过她。
因为薛勤的索要,他甚至有些动怒。
早在他自己还不知情的时候,她的影子就已经烙刻在他心头。
可那个时常向他吐露出“不得已”引得他怜惜不已的女孩,在知道自己脱了奴籍重获自由的那刻,并没露出几分惊喜。
薛晟挥挥手,雁歌行了一礼,退出房中。
窗格将阳光分割成冰裂纹的形状,他闭上眼,硬朗的面容上落进那片交织的光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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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家的闹剧仍在继续,越来越多知情的仆从供出了更关键的消息,邓婆子夫妇也被带去问过几次话,没几日,卢姨娘的兄嫂在衙门前击鼓鸣冤,带着众多家中有儿女被林氏母女毒害的人家共同状告林府草菅人命。
按照仆从们指引,共在各地刨出风干掉的尸首七具,有林参议父子的姨娘,有无辜枉死的侍女,更有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小小男婴。
林参议后知后觉的知道,原来数年前,自己爱妾诞下的幼子不是被生母和仆人不慎遗失,而是早就被发妻害死了。
所有矛头都指向林太太。林参议一怒之下,将其交给了官府。
林太太的尸首从狱中被带出来那日,天上下起了暴雨。
林娇独自带着人,前去为母亲收尸。
父亲不顾夫妻情分见死不救,外祖母在母亲被带进衙门那日就激动的病倒了,母亲最爱的宝贝儿子林俊远在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服刑,嫂子早在哥哥走的时候就躲回娘家去了,两位姐姐被夫家下令不准再与这个丢进颜面的娘家往来,仆从们一个一个的背主,就连舅父舅母都不敢再靠近……树倒猢狲散,她从未想过,一夕之间,她不仅没了丈夫没了婆家,更连自己的亲娘也失去了。
命运何其不公,给她这样出众的容貌,却不肯叫她得意风光一日。
暴雨冲刷着膝下冰冷的石砖,她跪在母亲尸身前回想自己失败的一生。
原本她什么都有,原本她该是活得最幸福最恣意的那一个,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哪里做错了呢?
雷鸣电闪间,仿佛有什么拂开眼前遮蔽的迷雾。——是顾倾。
她想到自己关在祠堂里的头一晚,顾倾身穿华服前来奚落自己的模样。
是她夺走了薛晟,害得自己落得这个下场。
凭什么自己如此凄惨,声名和家族俱毁,顾倾却可以得意的留在薛晟身边?
她本是主子,顾倾算什么?不过是她从没瞧在眼里过的一个贱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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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如注,落在地面上砸起一阵云烟,马车前两盏灯笼摇摇欲灭,车夫身披斗笠,缩身拱坐在车前。马蹄踏过积水,溅起水花无数。
薛晟手持一本卷册坐在车中,眼望着书页,却一个字也未看进去。
“什么人!”
随着前头车夫陡然一声厉喝,马车剧烈摇晃,强行停了下来。
无人的街心蹲着个身披大红斗篷的女人。
她浓艳的妆容被雨水洗刷得不成样子,长发散乱开,已然湿透,紧紧贴在脸上。
雁歌提着灯跳下车,上前两步,打量半晌方认出来人。
“林娘子?”
这称谓好陌生,林氏甚至没能反应过来他称呼的是自己。
就在数月之前,他还要恭恭敬敬在自己面前行礼,喊一声“五奶奶”。
雁歌回到车前,立在窗边道:“五爷,是林……”
“嗯。”薛晟应一声,并不准备下车。
林氏拖着踉跄的步伐,缓慢地靠近。
“薛晟。”
“薛晟,你出来!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枉我一颗真心一腔热忱待你!你连见我一面也不敢吗?你是被顾倾那个贱女人灌了什么迷汤吗?她是骗你的,她是骗你的!”
她癫狂地冲上来,想掀开帘幕把薛晟揪出来,雁歌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拨开她的手。
林氏反手一掌打在雁歌脸上,“狗东西,你算什么?连你也敢碰我!”
雁歌立定不动,直挺挺挡在她与车之间,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厉声道:“林娘子自重,您与五爷已经再无瓜葛,五爷不会见您,何苦自取其辱?”
“我自取其辱?”闻言,林氏笑了起来,“不错,是我自取其辱,是我自取其辱,我不该嫁你,我不该把满腔真心托付在你身上,你害了我一辈子薛晟,我这一生、我拥有的全部都毁在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