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西平浑浑噩噩地躲在房中,像是完全失去了精气,见到天光,他不适地眨眨眼睛,因光亮刺痛地眼睛发胀,全身骨头都僵硬。
面容凹陷下去,桃花眼半闭半张,好像生了一场大病,才从梦中醒来。
他好像一下子不会说话,反应了好一会,生了绣的脑子重新转动起来:“你说莹玉?”
孟定安恨不得掰开孟西平的脑子,往他里面一个字一个字地往里面灌:“就是她,回江陵路上和你的侍卫一起失踪……恐怕凶多吉少。”
见孟西平仍然毫无所觉,他重重地提醒:“莹玉是宁王妃身边的贴身侍女,这事怕是和宁王妃有关。”
他听到这里,勉强打起精,回应孟定安,一边派人去查莹玉去江陵沿路踪迹,看能不能查出线索。
孟西平给莹玉安排的人自然是高手,护送她去江陵,本不该出意外的。
可莹玉的死很蹊跷,仿佛揭开了笼罩在宁王府上空阴影的一角,喻沅的死亡似竟然也被牵涉其中,孟西平顺着莹玉的失踪,开始在帝京和江陵之间搜寻,终于找到了一丝蛛丝马迹。似乎和帝京某位权贵有关联。
喻沅去世的第七天。
宁王妃头七,帝京权贵纷纷前来王府祭奠。
慧宜公主和裴三娘一直没能见到孟西平,急着赶来,想帮忙操持乱糟糟的宁王府。
被孟西平坚定拒绝,慧宜公主旧事重提,喻沅已逝,正院空置,应当迎来一位新女主人。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阴沉的孟西平叫侍卫冷漠地带出府去,眼眸里闪过一瞬间浓重的杀意。
“王府的女主人只有喻沅一人,姑姑以后不必大费周章。”
“也请裴三娘不必再来宁王府,我已是鳏夫,恐惹人闲话。”
隔天上朝,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起裴大人裴三娘婚事,只道他和裴三娘曾经在慧宜公主府同住过一段时间,有些兄妹之谊,理当为她添妆。
孟定安和他一唱一和,在朝中便要为裴三娘赐婚。
裴三娘百思不得其解,哭着闹着来宁王府,却没有见到孟西平。
孟西平早已带着喻沅的骨灰去了寒山寺,在佛面前求她来世平安喜乐。
孟定安拿莹玉和喻沅的死吊着他,孟西平想,若是他光秃秃的下去找她,不仅将莹玉弄丢了,还没给她报仇,喻沅应该会很生气吧。
于是他又坚持了几年,勉强打起精,顺着微弱的线索查了下去。
喻沅去世后一年。
孟定杨和孟定安的皇子之争如火如荼,宁王府几乎已经是旗帜鲜明的站在二皇子孟定安身后。
有天孟西平上朝回来,发现无人伺候的正院里,无缘无故起了一场大火,院中东西烧毁过半,喻沅最喜欢的那棵榆树烧没了,他又重新亲自种了一棵。
大火并非意外,正院遭了贼,喻沅私库里面的的东西被人动过,可贼人究竟拿走了什么,无人知晓。
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又断了。
喻沅去世的三年,正院新种下去的榆树满眼新绿,上面挂满了新鲜的榆钱子。
孟西平重建了正院,亲手雕了喻沅的人型木雕,木人的脸怎么雕也雕不好,他脑海里面,只剩下喻沅最后吐血的样子。不曾睁开眼来看他。宁王府的那尊雕像始终人脸模糊,后来孟西平走的时候,将那些东西都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好像那就是同年,喻家不知道被哪阵东风一吹,青云直上。孟西平本就和他们没什么来往,只是逢年过节,念在喻沅的份上,照例往喻府送一份不高不低的年礼。
也不知他们怎么想的,喻大夫人曾经上门,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带到他面前,说是喻二十二娘,长得有几分像仙去的宁王妃喻沅,想送到宁王府上养。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孟西平将喻大夫人和小女娘客客气气送了回去,转脸就和喻家断了联系,开始查喻家如何发迹,竟让他真查出来,喻家攀上了某位皇子,才得以节节高升。
帝京里皇子不多,有本事的更是只有那么两三个。
孟西平依靠在一瞬的直觉慢慢查了下去,莹玉就是被喻家人害死的。
他用了两三个月,收集喻家在江陵的罪证,暗中写了一封折子递到御前,果然戳中了皇帝的心事,喻家被抄家,喻家所有人都下了大牢,喻家几个叔伯被斩首,女眷们被流放西南之地。
喻沅的爹娘也在其中。
喻三爷和喻三夫人被压着出帝京那日,孟西平正在喻沅坟前祭拜,他坐在旁边,除去附近生长出来的野草,摆了两枝新鲜的木芙蓉花。
喻沅去世后四年。
三皇子孟定杨触怒皇帝,二皇子登基。
孟定安称帝以后,接着当年的事情查了下去,但是那伙人似乎是偃旗息鼓,暂时蛰伏起来,滑溜得很,连他们的尾巴都捉不到踪迹。
宁王府深受新帝器重,在京中炽手可热,可孟西平深居简出,活得像个清修的苦行僧,既不好钱,也不好色铱誮,巴结王府的人连王府大门都进不去。
孟西平闲着没事,就只能上寒山寺,在庙中跪上一整夜。
和静心师父手谈两句,方得内心片刻安宁。
喻沅去世的五年。
孟西平依旧没能找到凶手,他一边饱受折磨,夜夜不能寐,梦中都是浓郁的血色,他后来几乎看不得红色,一看便觉得心悸,脑中具是横流不止的鲜血,像是被刀刻在他的眼底,越来越浓。
得知喻府下狱的事情是孟西平手段后,上门的媒人也少了许多,毕竟他可是亲手将先宁王妃的母家全部送进了监狱,杀的杀,流放的流放。
他渐渐变得性情古怪,宁王府无人上门,他干脆将宁王府的权力都还给了孟定安,隐隐有将自己囚于府中的意思。
他日复一夜的看着正院里的榆钱树,看新芽渐绿,想着她临走时,看着那树又是何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