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记得清楚,这吊坠是他给若芯的,当初还亲手给她系过。
月影看着那坠儿,这么个不值钱的小玩意,怎么倒被爷看见了。
她不敢扯谎:“这是翠云给我的。”
刘钰转头看向秋桐:“是谁?”
“是一个三等的小丫头,管烧水的。”
月影忙将那锦鲤解下来递上去:“二爷,这,这莫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
刘钰接过,愣愣的看着手里的锦鲤,秋桐亦看清了那是若芯的物件,忙道:“二爷,这个坠之前一直放在若芯姑娘的匣子里的,前几天我收拾东西才发现不见了,怎么,怎么到了月姑娘手里。”
她只这样说着,心里却一刻不停的琢磨着怎么回主子话,若芯姑娘的东西那么多,比这贵重十倍的也丢过,都不曾见二爷过问,却对这小东西上了心,心里直打鼓,可别发落到她头上,急的看向淳儿,就见淳儿也吓白了脸。
月影听了秋桐的话,大惊失色,急道:“二爷,我,我也不知道那丫头哪得来的,竟还给了我。”
屋里众人都各怀心思的等着刘钰发作。
刘钰倒没多在意那物件,只觉心烦,眼前的丫头不安分,怕是生了不该生的心思,原还想着康氏给他挑的人必是好的,又见她识文断字,读过两本书,便是抬举了也无碍,没想到,她同府里别的丫头无异,都是一朝登天便争强好胜的货色,想了想问:“那个叫翠云的是伺候你的?”
“不是。”
“那她送你东西作什么?”
月影道:“我,我差她去给我办过事,办的好,就赏了她些钱,她这才与我亲近,送了我这个。”
刘钰原想再细问下去,可又实在烦躁,懒的同她多说。
可她到底是他母亲和老太太抬举的人,长辈在上,若她生出什么事,长辈面子上也不好看,只得耐着性子敲打她:“太太当初叫你过来,是因为你本分老实,你可别会错了主子的意,识不清自个儿的身份,爷虽说不管这院子,可也不瞎,今儿敲打你,是为了你好,爷眼里不揉沙子,叫我知道你坏了我院里的规矩,不管你是伺候过的还是没伺候过的,一概打发出去,听明白了吗?”
月影还没走出正屋的门,就听见刘钰斥责秋桐:“明天叫紫嫣一早来见我,她越发会当差了,把若芯的东西都拿出来查点查点,再少了什么,你们也都别伺候了。”
月影回去之后,呜呜咽咽的哭了半天,想那顾若芯都走了还阴魂不散的连累到她,又恨翠云手脚不干净乱拿东西,一想到那满屋子的衣裳首饰,阁楼里堆了各色物件都是顾氏的,心里越发气闷,可被刘钰敲打过后,却真的老实了。
次日,刘钰见了紫嫣,兜头责骂她不用心当差,紫嫣虽知刘钰昨夜敲打过月影,可也不敢多说那小蹄子的是非,想她到底有太太赏的体面,万一哪天得了这位爷的欢心,或生了孩子,她自己怎么也是个奴才,别阴沟里翻船才好,思来想去还是若芯好伺候,便转了矛头,小心翼翼的对刘钰劝道:“二爷还是早些把若芯姑娘和咱们小哥儿接回来为是,二爷总不在家,咱院里有若芯姑娘和阿元少爷在也算是有主子,院子里的下人也会有个顾忌,而且,而且若芯姑娘在太太院里也不好。”
刘钰听了一愣,问:“如何不好。”
紫嫣欲言又止,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刘钰知她是个人精,涉及康氏,她肯定不愿多说,想了想,遣小厮叫了莲心来问话。
莲心一早伺候着若芯梳洗,出门打水的工夫,就被小丫头拽了出去,见是田七在长春馆外一脸焦急的等她,不耐烦道:“我忙着呢。”
田七夹了她一眼:“姑奶奶,您等会儿再忙吧,二爷找您老人家呢,麻利儿的快跟我走,二爷不痛快,去晚了,没好果子吃。”
莲心昨天夜里挨了刘钰一脚,一早起来又见若芯身上添了伤,心里直没好气:“走就走,喊什么,怕旁人不知道你体面,是来给爷办事的么。”
“我说姑娘,我什么时候喊了,您气儿不顺,冲我嚷几句就算了,一会儿见了爷,可悠着点儿。”
.......
二人一行走,一行互怼了一路,田七看着莲心气鼓鼓的样子,进门前还不忘拉了她一把:“好妹妹,你听哥哥的,一会儿小心回爷的话,你那脾气我不放心,可别惹了爷。”
莲心转头看了看他,挣开他的手,低声道:“知道了,啰嗦。”
刘钰正坐在外书房椅子上发愣,见莲心来了,道:“爷知道,你是她身边忠心的,说说吧,这些日子里都出了什么事。”
莲心没想到二爷竟这样问,还当爷找她问若芯姑娘的什么不是,瞬间喜出望外,话匣子就打开了,一股脑的将众人如何怠慢若芯,翠云又如何算计若芯,绘声绘色的说给刘钰听,末了,还不忘添油加醋的说若芯姑娘委屈的整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
刘钰听着莲心的话,眉头越皱越深,那话虽有些水分在,可他只觉心口堵得厉害,打发走了莲心,便依旧坐在那里怔怔的想,那些狗奴才拜高踩低怠慢她,这并不怪,也在情理之中,看主子脸色行事罢了,她搬离钟毓馆时什么都没带,手里也没什么钱去梳拢下人,更不是会讨好人的性子,身边又只有那一个蠢丫头,寻常惧怕他母亲,更不会跟他母亲提她受了这些委屈,虽说此番叫她受点挫折尝些冷暖也好,正好磨磨她那性子,可又不禁心疼起来,心里着实害怕她因此灰心丧气。
第4章
想着想着心里越发不受用, 拳头攥的咯吱作响,他是真想不通,为什么她受了这么长时间委屈,却还是躲着他, 跟他置气不肯见他, 真想把她脑袋砸开看看里边都想些什么, 恼的一拳砸到桌子上,嘴里哼道:“还真是个能忍的, 你忍的下气, 爷可忍不下心来磋磨你。”
又将紫嫣叫到跟前骂了两句,继而吩咐她:“你去太太院里,拿爷的名头给那些狗奴才每人送些银子。”
紫嫣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刘钰为了若芯, 竟巴巴的嘱咐她给康氏身边的下人送银子,这,这算怎么回事。
内宅里的心机手段, 刘钰虽也见过, 却不屑花心思打点, 惹急眼了直接撕破脸, 大家难看, 此时却不得不细心打算起来,他是能不管不顾的发落两个下人,杀鸡儆猴,可若芯怎么办, 她还在那院子里住着, 下人若怀恨在心背地里来阴的, 吃了亏可就晚了, 越想越后怕,罢了,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
可还是气鼓鼓的不受用,对紫嫣道:“把银子都给到他们,爷倒要看看,有没有那给脸不要的,尤其是厨房上的人,她本就单薄,那群瞎了眼的,再不识相爷回头扒了他们的皮,还有,钟毓馆里有个叫翠云的丫头,爷瞧着不老实,让她老子娘领出去。”
紫嫣领命,满面含笑的和秋桐一起拿纸笔合计了长春馆的人头数目,又去库里取了碎银子,高高兴兴的朝长春馆去了。
才进了长春馆的门,就在右手廊下碰见了娟娘,紫嫣也不避讳,当着院里众人的面把五两银子塞到她手里:“二爷差我给姐姐的银子,若芯姑娘这些日子住在长春馆里,给姐姐添了不少麻烦,太太也不发话,还得再住下去,少不得劳动姐姐多看顾,别叫那起子小人作践了才是。”
娟娘看着那明晃晃的银子,着实惊了一惊,这银子是接还是不接,她踌躇着左右看了看,见周围婆子丫头小厮都窃窃私语起来,想这二爷为了若芯竟肯出头叫紫嫣给她送银子,且看着紫嫣的做派,这银子只怕不止给她一人,转而又想,莫不是因为翠云的事,康氏恼了若芯,她那会儿子直愣愣的回了绿屏的话,守着康氏打了若芯的脸,刘钰借故拿银子来敲打她,这样想着便忙拉过紫嫣到一旁,小声问:“回去告状了?”
紫嫣道:“就那性子还告状,不跟二爷置气就不错了,二爷叫莲心去问话了,不是我说嘴,你们院里的人也是,太没眼色了些,正经主子不巴结,倒巴结那不相干的。”
娟娘念了句阿弥陀佛,叹了口气,啐道:“呸,谁巴结那个了,不过是个奴才,做了姑娘还能跟若芯比不成,我的乖乖,还是头一回得了爷求我办事的银子,这银子多少不打紧,倒是二爷的脸哪个敢不给的,这五两可是我一个半月的月例,我这心里不踏实,倒觉得这银子烫手,尽心照顾姑娘我能,可别出什么事惹毛了二爷才好。”
紫嫣安慰她:“你踏实收着,旁的事不与你相干,二爷手里的钱大发了,给你们院里的这点不算什么,你用心别再叫她受委屈了,她那性子什么都不肯多说的,你忙,我去找旁人。”
说罢,在长春馆里待了大半天,给众下人婆子小厮还有厨房上的人都一一送了银子,又客客气气的连哄带吓的说了好些闲话才走,那些怠慢过若芯的,虽得了银子,心里却直打鼓,只怕二爷听了什么,回过头来找他们秋后算账。
若芯坐在妆台前,等着脖子上的药膏干了,好上妆,莲心一大早给她梳完头就不见了,她也不找莲心,只怔怔的坐在那里发呆。
仿佛过了许久,她才抬头看了看镜子,见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憔悴,情萎顿,方才被莲心硬插在头上的簪子松松的挂着,她越看越不顺眼,抬手便将那簪摘了下来,狠狠的扔在了妆台上。
又过了一会,摸着那药膏渗进去了,这才拿起脂粉赌气似的的盖在那药膏上,那一抹叫人羞愧的红便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