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这看样子,送这两个丫头的竟是自家的人!
族长甩袖下了台阶,不理憨笨的长子,问聪明懂事的小儿子:“这两个是怎么来的!”
宁安光低声道:“似乎是三叔去年买来的丫头。”
宁安光说的三叔便是族长同父同母的亲三弟,家下称“三太爷”。
连族长堂弟八太爷都没分出去,亲弟弟三太爷一家自然也在祖宅里住着。
族长眉心一跳。
宁安光把头一缩:“三叔……被三婶打了一顿,丫头也就跟着三婶了,大约还是没收用过的。”
族长:“大约?”
宁安光:“……毕竟是三叔房里的事,再多的,儿子也不知道了。”
族长近七十的人了,被气得眼冒金星,直把手中的拐杖往地上戳:“快把老三个不要脸的给我叫过来!”
同为“老三”的宁安光一噎,抬脚往三太爷房里去了。
宁安维仍是不解:“爹,阿光不是说这两个丫头跟了三婶了吗?”
族长拿拐杖头敲大儿子:“你娘都没了,你是让谁去问你三婶?让你媳妇问去?”
宁知信等小辈忙上来解劝,好歹没叫宁安维快五十的人了还挨屁股板子。
约两刻钟后,宁安光死活把三太爷请来了。
族长吹了两刻钟的冷风,一把就扯住三太爷,让他认地上这两个丫头是不是他房里的。
三太爷极不情愿地看了两眼,把眼睛睁大了:“……春梅?冬梅?”
两个丫头早没了力气,此时也只能饮泣而已。
三太爷忙要给她们松绑,族长又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拉开,细问了好几遍他没沾过这两个丫头的身,才恨道:“你也该管管三弟妹!安硕才多大?他回来是要读书考试的,家里怎么样,你们不知道?这当口上,你们倒弄两个丫头来坏事?”
三太爷不住往丫头们那里看:“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管得了她!”
族长揪紧他的领子,另一手握着拐杖也抬起来,指着他咬牙道:“你们两口子在屋里怎么过,我不管,你去告诉三弟妹,若她再和老八媳妇混在一起,干脆分家了事!等搬出去了,她们爱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
三太爷这才怕起来,忙道:“大哥,我回去就说,我、我一定说!你……你把手放下……”
族长恨恨地推了他一把,让宁安光再把他送回去。
三太爷还想把丫头们也一起带走,族长在他身后怒喝:“快去!叫人牙子进来,把这两个卖了!”
宁安光年才二十有五,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到底把五十来岁的三太爷给推着搂着,撮出了院门。
宁知信等孙辈这才敢放松喘气,上来搀扶族长。宁安维躲在子侄们外面。
族长气也气过了,开始细想:“老三媳妇虽然脾气差了些,也爱和老八媳妇混,倒不是这么不识大体的。”
宁安维想说什么,到底又没敢说,只闷头走在后面,心中惴惴。
这时,宁安硕已经到了宁父当年住的房舍门前。
这是一所小小一进的院子,一眼望得到底。靠大门是两间倒座,里面三间正房两边耳房,东厢房三间,西边是一间厨房两间库房,房屋之间没有抄手游廊相连。靠西南角是马棚,只可栓一两匹马。
宁安硕长到能记事的时候,宁父已经升了正五品同知。林旭的嫁妆极厚,将孩子们都照林家的规矩养,宁安华也从没亏待过他半分。他从小到大不能说没吃过苦,也不是不知民间疾苦的人,但亲眼见到父亲、祖父当年的屋子,还是让他思绪万千,许久才平静下来。
宁家的人每年过来祭祖都会住在这里,也有两三个人常留下看屋子,因此这所院子只需稍作打扫整理便可入住。
加上林家的两对男女,宁安硕此行共带了二十一个人。昨日四个小厮、白三和三个男仆同他留宿祖宅,另外十三个人在这间小院里也住得开。
今日他搬了过来,白三便已就近赁下一所院子,让不用贴身伺候的都搬去那处住。
宁安硕在正房坐定,先命:“昨日揽风、飞雨误了差事,一人二十板子。正好有大夫,打完了有人治,现在就打。”
揽风、飞雨昨日都被灌得大醉,早上是被白三几巴掌抽起来的。现下两人皆不敢求饶,由白三亲自押着出去,一人打了二十板子,白三又请大夫去给上药诊治。
宁安硕闭眼揉着太阳穴:“我也头疼得很。”问秦嬷嬷:“咱们带的西洋药有没有,给我贴上一贴。”
秦嬷嬷笑道:“大爷这是吃醉受了惊,那西洋药不对症。一会儿还是叫赵大夫来,请他开两剂药,大爷吃了,再吃些养胃的东西,好生睡一觉就好了。”
宁安硕叹道:“昨日就不该答应住下。”
族里当年把父亲挤走了,如今又百般地逢迎他,当然不是良心发现,而是想借他攀上姐夫。
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全靠姐姐、姐夫,姐姐和姐夫又都是吃了大苦,经过千难万难才有几天安生日子,哪怕他不应下什么,只是与谁走得太近,都可能会给姐姐、姐夫添麻烦。
更别说保定这里是本家,他多受了恩惠,又不能自己报还,终究还是要牵连到姐姐、姐夫身上。
但若与本家再结了仇,被人记恨在心,又恐会有后患。
不如借此一事,先与本家远起来,只做平常族人相处。
光三哥认识那两个丫头,却不似他们一房做的,但绝对与八太爷一房逃不开干系。
他把这事留给族长,看族长是会以此为借口分家,还是会遮掩太平了事,就知道今后对本家该是什么态度了。
一时,赵大夫给揽风飞雨上完了药,来给宁安硕诊脉开药。
这赵大夫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医馆开得偏远,一向只给贫苦人家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