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慧闻不肯帮你的话,那就由我亲自出马好了。」
「您的辈份亲自跳下来第一线做事会被当作剥夺晚辈的修行机会吧。」
「好吧,那你自己加油吧。」
「谢谢师父。」
正闻由衷的谢过师父后又想起一些一直想问的事情。
「师父??死亡后利用意识备分復活是什么感觉?」
「你这可是大哉问吶!」
「弟子恭聆教悔。」
「我这里面没有什么高深的道理,恭聆就免了,我们当作间聊吧。」
「好的,对不起,我是不是太严肃了?」
「你没错,即使现在的科技已经能让人復活了,生死仍然是大事,本来就该严肃。」
「是!」
我谦和尚理了理他们彼此的心緖后说:「復活的感觉嘛??我认真的跟你说,会有怎样的感觉要看你是怎样死的。」
「会有不同?」
「不同的地方可大了!」
「我在出家前还挺有钱的,我写过几首歌,办过不少演唱会,你的道闻师兄还是我的歌迷咧。六十多年前,在我们那个年代,买得起復活备份的人是什么样的社会地位你应该知道吧?」
「我有听师兄说过,你是唱那种吵死人的音乐的。」
「嘿嘿,我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可畅快了,要吃有吃,要玩有玩,要女人她们还会自动排队。」
我谦叹了口气:「不过啊!有钱没命花才是最糟的。我一直对身体的健康状况没有很留意,内键的体能监测系统跳出来的警告我一直都没有去理它。直到有一天我的胃忽然开始痛,痛得像是地狱里的火在烧一样。」
「我用医疗程式一检查,发现是第五期胃腺癌,弄到整个腹腔全部都沾黏了。当时医生给了我三个建议,一:写遗嘱。二、分配遗產。三、跟亲人道别。」
「不能治疗吗?都能够整个身体重做一份了。」正闻有点不解。
「很多情况,去復原的成本是远大于重建的。」
「像是某些家电你送去维修时,对方却建议你买一个新的那样?」
「是啊,我想说反正我有復活备分,没有在怕的,我就照样荒唐下去。结果才花不到半年癌细胞就让我忍不住吞枪自尽了。」
「这是我第一次復活,我完全搞不清楚我发生了什么事,当时的技术没有现在那么进步,我的意识备份和我死亡的时间整整差了半年。由于长期没更新意识备份,我只能从别人口中的叙述去补足那一段人生经歷,一直到现在,说起那一段的时候我都会觉得那不是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换个角度来看,那半年的你是真正的死亡了吧?」
「对啊,除非如厌宗师的辰星之軫真的能作用,不然那半年的我就永远只是个记录而不是回忆。」
「说说你其他的死亡经验吧!」
「我第二次復活是我皈依后的事,因为第一次復活的时候,我仍然是用我原本的基因,那是个容易得癌症的基因,因此我又得了一次胃腺癌。不过这一次我面对死亡做了充分的准备,安乐死后再復活:像是睡了很长一觉后醒来。
我在麻药与安寧病房中纪录并且上传自己的意识直到最后一刻,这一次的復活就只是一个特别隆重的早晨而已。」
「听起来,利用生命备份復活还挺令人期待的。」
「也是有很遭糕的情况的。」
「像是什么?」
「像是我第三次復活,那时候我在四川,就是带着慧闻逃出战区那次。我们的座车遭遇炮击,我被炸掉了整个下半身,我死于失血过多,但一直到我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都还有更新意识备份。我的濒死体验被完整记录下来,失温、剧痛、休克,那些折磨让我这次復活像是作了恶梦再醒来一样,但还好这个梦不长,而且我很快就失去意识了。」
「如果死亡体验的时程被拉长的话??」
「喔!那会当场令人心智崩溃的。」
「师父不会也有这种体验吧?」
「你才知道你师父有多么见多识广,呵呵!」我谦师父得意的笑了。
「那是怎么样的体验?」
「那是我第四次死而復生,那是我带慧闻她们偷渡到香港那次。那次我胸椎中弹落海,子弹卡住了动脉因此当下并没有大量失血,但因为脊经被切断导致我的下半身当场瘫痪。只靠双手的挣扎我根本无法逃离恶水吞噬,窒息与绝望把我扯入了深渊。海水刺痛了我的双眼,但我拼命的往上看,好像漏看一眼生命也会跟着失去一样。我努力的彆住呼吸,不过水压和痉挛的喉咙仍然不受控制的挤光了我肺里的空气。紧接着是无法扼止的呛咳感,水灌入我身上所有的孔窍。我开始失温,眼前一片混乱与黑暗,意识渐渐淡去。
前后大概花了十分鐘左右吧?然后我忽然间就在有情宗经营的法人医院里復活了。
醒来的当下我又深又猛的吸了一口气,我一活过来就立刻跳下病床要去救那些难民,直到我发现自己的身上黏满了医疗用的生理监测设备我才意识到我又死了一次。」
「『又』死了一次。」正闻忍不住笑了。
我谦也笑了:「嘿嘿!还有谁比我更会立死旗呢?光是那一年我就死了两次,照理说短时间死得那么快,我们教里应该要先暂缓我的復活份额,但我除了救出一堆难民以外,也肩负了很多要务,所以那年他们硬是不让我死。」
「你不害怕吗?这次的经验很痛苦吧?」
「勇气是可以透过修行常驻在心里的,我知道怎么应付当下的恐惧。但是恐惧也是会发酵的,这次的经验对我造成了一个影响重大的心灵创伤,我在失眠了好几个月以后才发现这点。我找了一些医师咨询,又进行了相当长期的一段心理治疗,到最后则不得不把某些记忆封存,并且将部分人格以子程式的形式储存在意识的角落里。」
「为什么?为什么经歷了这些恐怖的事情你还想再度復活?你不觉得只要是活着就得再度面对死亡是件令人烦躁不安的事情吗?」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已经死亡了,我们有情宗还是会让我復活,所以对我而言死亡只是一个过渡阶段,没有什么好怕的。而且与死亡当下带来的痛苦和死亡后的空虚相比,生命带来的喜悦和力量才是一切意义的所在。」
「孩子,你今天怎么了?对于復活这件事失去信仰了?」
「我是有点怀疑我们的教义了,如今这样的五浊恶世,被復活过来的人真的能够幸福的过日子吗?」
「你是不是有所误会?我们想要復活从古至今所有的有情眾生,目的不是要让他们幸福,是要给他们做选择的机会。他们的幸福还有他们对生命是否要执着不是由你来决定的,这是他们自己的权利。就算你把他们復活以后他们又跑去自杀,我们还是有这个义务给他们机会选择自己要如何面对生命的终点。」
「师父的意思是???」
「你太自大了,你有什么资格擅自决定一个人该死还是该活?」
「我没有权利决定一个人是否该死,但我们一样没有权利决定一个人是否该活啊!」
「你这个木鱼脑袋不知道在跳针什么?不想活的人他们自己会做决定,不是我们。」
「怎么决定?再自杀一次?」
「一旦辰星之軫完成后,我们自然有办法知道哪些人想死,哪些人想活。」
「不想活的?这样不就是有选别的復活吗?我们的教义有矛盾之处了?」
「选择权在对方不在我们。」
「他们没有復活要如何选择?」
「我们会先设计一个模拟意识,在那里面让他们理解他们将要面对什么,让他们决定以后再復活或是封存。」
「师父,我们应该不会造成更多的苦难吧?」
「就算是有苦难也是一切业力必须化解的开始??正闻,你的快速动眼睡眠週期快要过了,你该登出梦游网路了。」
「师父,我还想多谈一些事情。」
「我们当面谈吧,你不是要陪我去选购脑内插件吗?」
「啊!你真的需要吗?」
「週末你们师兄弟有空吧?」
「我可以,师兄要再问问。」
「先暂定週末吧!游子乡有间不错的万国料理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