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斯不慌不忙地先翻出了打火机以及旧报纸,然而点燃火光的一顺间,他再次被眼前的画面吓傻了。
又是一具白骨。他挨着墙坐着,紧抱自己的双腿死去。难道是死于这座迷宫的某道陷阱吗?琼斯观察四周,附近似乎没有什么机关,也许是设置在骷髏的身旁,但琼斯不敢靠得太近,也就没仔细去检查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为他们挡下一次可能会致命的陷阱。而琼斯也意识到,这座迷宫中的陷阱大约每经过二十个转角会遇到一次,且一次比一次更加致命、危险。
虽然已经看过多次类似的画面,但每次经歷仍会让两人哑然失色。「啊──」艾琳放声惊叫。
「别害怕,你先转过来。」琼斯故作镇定,示意艾琳转身背向那骇人的一幕。他蹲了下来点燃报纸,接着帮艾琳检查伤口,不过这样一来,骷髏便呈现在艾琳的身后,亦即他的眼前。有好那么一刻,他都不敢抬起头,只是专注于艾琳右膝上的伤势,血流得不多,却是相当大的一个伤口,紧身的牛仔裤已经被磨破,琼斯脱下自己棉製的衬衫,用力扯下她膝盖以下的裤管,为她包扎伤口。此时的琼斯,身上只剩下一件单薄的内衣,虽然现值冬季,却也不会感到特别的寒冷,地底下的温度其实还挺舒适的。
「有点痛。」琼斯将衣服一层一层包裹住伤口,艾琳则一声又一声地喊着疼。
「稍微忍耐一下。」
「对不起……」
「好了,你试着站起来看看。」
艾琳有些摇晃地扶着琼斯站了起来,照这个情况看来,要继续走下去是不可能的,只能停下来稍作休息,等待艾琳復原了。
「对不起,我可能暂时没办法走动了……」
「没关係,不要勉强,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两人再次依偎在转角处的石墙,坐了下来。
眼下时间紧迫,却不能抓紧脚步前进,这令琼斯对前景感到担忧,或许他们真的得……
不行,外头的世界在等着我回去,琼斯依旧如此告诉自己。即使世界并不完美,生物仍然渴望生存下去,他们可以是为了繁衍,为了养育下一代,为了完成自己一生的使命,或是仅仅为了看见明日的阳光。不能奢望温柔遍地绽放,但可以自己播种温柔的种子,等待它开花结果。琼斯便是希望看见自己培育的种子,飞扬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才想要努力活下去。
然而,要试图传递自己的想法,就必须思考、诉说、有所行动才行。
当人类顾着阐述自己的想法,无论主、客观,这时候世界便是以此人为座标原点转动着,意即「人心说」,由这个角度来看,日心说与地心说的争辩毫无意义。自人类眼中望出去,世界长久以来便是围绕着每一个个体运转,酝酿出各种不同风味的孤独,举凡是旁人所见之孤独,或是自己感受到的孤独,皆为由「人心」为出发点的体会。
想着想着,琼斯睏意又起。睡觉是保存体力的好方法,说的没错,他想。靠着不算平整的石面,分针转不到一圈他便安稳地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感到身心俱疲的琼斯依旧不想睁开眼睛面对世界,因为即使睁开眼睛,等待他的仍是一片黎黑。忽然在睡梦中,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人影,似乎又是他的父亲。这次他不打算错过机会,在远处即叫住了他的父亲,并衝了过去。
「爸爸!」
「你不能碰我!」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经是不同世界的人了。」
「那么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这座迷宫是你建造的吗?」
「你把自己的父亲想像得多了不起?」
「可是我昨天看到你在挖掘迷宫。」
「我是在提醒你,无论如何,都不要放弃找寻。」
「找寻什么?」
「时间不多了,我们每次能见面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记住我说的每一句话,我该离开了。」
「爸爸!」
告别来得太频繁,琼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便再次被拉回了现实。为什么每次入睡都会梦见自己的父亲?难道这又是这座迷宫诡譎之处?惊魂甫定之际,他想呼唤艾琳,于是向周遭喊了几声,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琼斯慌张地站了起来,一手扶着墙壁,一手摸索着四周,他发现艾琳仅留下了自己的提袋,人却消失不见了。他连忙点起打火机一看,四周除了他已无其他人。完了,失去唯一的伙伴,意谓着剩下的路必须独自前行、独自承担后果,他心想。
他瞥了手錶一眼,下午一点十分。正是他平时吃午餐的时刻,肚子不争气地在不正确的时刻叫了一声,但相较之下,飢饿已经显得无足轻重。
一切的一切如晴天霹靂,即使地底下没有所谓的晴天,琼斯直到这一刻心境才真的滑落至这座迷宫当中。前一刻为止,他仍然怀抱着有人会陪他一起面对的念头,如今,对方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己究竟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