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自己会耽误她的一生。
年轻身体里的荷尔蒙褪去,爱情也会慢慢消退,等到容颜来不及苍老的那一天,过往所有的幸福都成了阳光下的泡沫,风一吹就破了,只余下无穷无尽的埋怨和憎恶。
他不想跟她从初识的美好走到相看两厌的那一步。
他身为姜家最年轻的家主,虽心存慈悲,却深谙人性,他不敢赌人性骨子里的凉薄。
还不如就在她最爱他的时候,主动彻底的斩断这份情缘,让她永远都记得他和她之间过往的那些美好。
他也是有私心的,希望她永远都会记得他对她的好,心里的某个角落里永远都安放着他的位置。
回想过往的时候,永远记得的都是他光芒万丈的那一面,而不是一个高位瘫痪生理排泄失禁的残废。
只是他低估了她对他的用情至深!
钟黎抽出纸巾,隔着一臂长的桌面,替她擦拭脸上的泪痕,幽幽感叹:“也不知道你这辈子究竟是倒了大霉还是太过幸运。
一个女孩子,一生中能遇到一个姜恒或者一个裴瑾,就已经拥有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女孩不曾拥有的好运气,无论你选择跟谁在一起,闭着眼睛都能过上幸福的一生。
可你偏偏遇到了两个......”
敲门声响起,温一心忙擦干了眼泪,纤瘦的后背挺得笔直,朝着门口看去。
服务员端了牛排和鹅肝进来,摆放在桌面上。
温一心并不饿,却切了牛排,一小口一小口的往嘴里塞,木然的吞咽下去,味同嚼蜡。
她的吃相很优雅,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米色的毛衣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形轮廓,修长的天鹅颈上系着鹅黄色的真丝纱巾。
钟黎手肘撑在桌面上,掌心托着下巴,半歪了脑袋,眼慵懒的看着她,“一心,要不你当个渣女吧。”
温一心抬眸,卷翘的眼睫如蝴蝶的翅膀,微微颤着,被眼泪浸染过的漆黑眼珠纯净如琉璃,眸底满是疑惑不解。
钟黎倾身,隔着一张桌子,去捏她瓷白嫩滑的小脸:“你这副模样,我一个女的看了都差点心动,也难怪他们俩爱你爱到死心塌地。”
温一心一本正经的纠正她:“他们没有你说的这么肤浅。”
钟黎被逗的忍俊不禁:“是我肤浅了。”
她收回手,拿起银色的叉子叉温一心餐盘里切好的黑椒牛排往嘴里送:“事情已经这样了,不如你就只管你自己吧。
既然姜恒不肯跟你在一起了,你就忘了他,好好跟裴少过吧。”
她嗓音里多了一抹伤感:“你从小被姜恒呵护着长大,他教会了你女孩子该有的自尊和矜持,所以你能理所当然的用平等的心态跟另一半相处。
他们足够尊重你,爱惜你,心疼你。
作为一个男人,这些品质本该是家庭教给他们,理应拥有的。
可你看看社会上,有几个男人能达到这种标准?
现实就是那么的残酷,否则,你相亲了那么多人,见过了那么多人,那些人都是姜家特意为你精挑细选的,可多多少少都有些傲气或者无耻在里面,有些觉得你高攀了,有些想要高攀你......
姜恒已经不愿跟你在一起了,你何必一定要同裴少离婚呢?
你们的婚前协议里,分明是相处两年时间,性格不合再分开,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等到协议期满的两年后再决定呢?”
温一心垂下眼眸,避开钟黎逼视的眼,握着刀叉继续切盘子里的牛排,“结婚的时候,我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就已经很对不起他了,继续过下去,对他太不公平了。”
钟黎:“他都不介意,你又何必介意呢?”
温一心抿了抿唇,声音很低:“他其实......介意的。”
钟黎翻了个白眼,急的将座位调换到了她的身侧,“一心,成年人的感情怎么可能跟少年人一样。
裴少那样的人,看着温润如玉,风度翩翩,骨子里跟晏殊这种人其实并没两样,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但凡他有一丁点介意,早就把你净身赶出户了,哪里轮得到你主动跟他提离婚。”
温一心握着刀叉的手指骨发白,“他已经答应同我离婚了。”
钟黎:“然后呢?”
“然后我们把结婚时的蜜月补上,再彻底分开。”温一心放下刀叉,将盘子推到一旁,用湿巾擦拭着掌心里沁出的湿汗:“他说他愿意放我自由。”
钟黎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一心,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在感情里犯糊涂呢?
你见过哪对要离婚的夫妻还去补度蜜月的?”
温一心低眉垂眸,心里惶惶然七上八下的,她不吭声。
钟黎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恨不得摇醒她:“一心,你想清楚,裴少这样的好男人,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错过这座村,就没这个店了。
想要嫁进裴家的女人一波接着一波的,男人到了八十多只要身家地位高都能找到年轻的女孩子,都有人心甘情愿的给他们生孩子。
可我们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如果手中没有抓到立足的资源,就会过得很遗憾。
我母亲就是前车之鉴,她的结局是什么?
她死了!你知道的!
她过不下去,抛下我一个人在钟家那种肮脏的漩涡里小心翼翼的苟活着,我没有你那么好命,能遇到姜恒那样的男朋友,只能牢牢抓住顾明渊,后来发现顾明渊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可靠......
一心,我害怕你有一天会处于我那样的境况,温家那群人,就是吃肉不吐骨头的猛兽,你离了婚,一个人无依无靠,他们不会放过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