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周涟纠结的模样,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出一个台阶,告诉周涟方才只是随口一提,并不着急,不用放在心上。
但当他开口,说出的却是截然相反的话语。
“怎么了,”他微笑着问道,“涟涟要反悔了吗?为什么呢?”
周涟慌忙摇头:“不是的,我……”
“是有什么顾虑吗?”沈怀今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咄咄紧逼,“你上次明明答应得很干脆。”
毕竟当时的周涟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心中一片澄澈,全然察觉不到这其中所蕴含的暧昧信息。
“没有,我……”周涟浅浅地吸了口气,似乎是下了决心,点头道,“我可以的。你打算什麽时候继续画呢?”
“现在。”沈怀今说。
周涟又一次愣住了。他张了张嘴,犹豫了会儿后露出不自然的笑容:“可是我还没有装完呢。这里被我铺得乱糟糟的,收拾也需要时间。等收拾完会不会太晚了呀?”
沈怀今不做评价,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短短十几秒,周涟再一次退让了。
“好吧,”他低下头,胡乱收拾起了桌上的东西,“你等我一下,我争取快一点。”
他说得很急,动作也变得慌乱,抬手时一不小心嗑在了玻璃缸的角上。
“铛”一声响后,他闭着眼收回了手,倒抽冷气。
沈怀今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仔细观察。
手背靠近虎口的位置有一个红印,似乎还擦破了些微表皮。
“能动吗?”他问周涟。
“能,”周涟把手张开又握紧,反复几次后说道,“只是擦了一下,没事的。”
可那已经足够让沈怀今心疼。
“没必要那么着急,慢慢收拾吧,”沈怀今对他笑了笑,“今天确实晚了,就先不画了,下次再说。”
周涟闻言松了口气,脸上的笑意终于变得自然,语调也轻快了不少:“哦,好!”
“我先去洗澡了。”沈怀今说着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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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今站在淋浴下,刻意调低了水温,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脑中浮现出一些完全能称之为偏执的想法。
比如,不破不立。
他或许可以更强硬一点,无视周涟的抵触和勉强,去尽情地享受周涟对他的盲从和忍让。
那些害怕和反感在重复多次以后,一定会逐渐变得麻木。
周涟是会在一条道上走到黑的人,只要他依旧坚信沈怀今的正确性,便不会轻易做出反抗。
他或许会食髓知味,又或许会在理智和感情的矛盾中逐渐崩溃。
后一种可能性的存在轻易地动摇了沈怀今所有偏激的念头。
他不想伤害周涟,更害怕这样下去这孩子会忽然醒悟过来,意识到自己选择了错误的道路。
若干年前,周涟对他的信任曾出现过裂痕。
事情的起因是一件很小的事。
沈怀今的同学上门做客,两人打牌消磨时间,当时才小学三年级的周涟也主动参与进来。
面对这个几乎能记住所有出牌顺序的小弟弟,两位高中生被打得溃不成军。
沈怀今并不在乎丢面子,只是觉得握着牌认真计算的周涟模样可爱,忍不住欺负了一下。
他骗手上只剩三张牌的周涟说,自己手上全是错开的数字,一个能凑对的都没有。
周涟信了,自信满满地打出了一对六。
沈怀今回了他一对八,之后在大笑中把手上剩下的三个对子依次丢出,获得了胜利。
周涟呆愣了几秒,竟“哇”一声哭了出来。
沈怀今初时只当他是接受不了失败,以为只需要稍稍哄一哄便能轻易揭过。不料周涟愣是气了整整一个礼拜,放学后再也不愿去沈怀今家做作业。
沈怀今又误会他是小孩子输不起,为了哄他把家里的牌全丢了,发誓以后都老老实实当手下败将。
然后周涟告诉他,问题根本不在输赢。
“因为你骗我,”他诉说时委屈极了,“我算过,你应该是有对子的,但你说你没有,我就信你。你却笑话我,就因为我信你。”
沈怀今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
那之后,周涟终于还是被他哄好了,对他重新建立起了信任。
只是那么多年过去 ,周涟再也没有打过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