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电话那么久?”贺图南一开口,就是个不耐烦的味道。
他没告诉她,家里爸妈因为她吵了一架,说是吵架,其实不算,起因当然是因为她开学要不要继续回贺家的事情。林美娟即使到怒火烧心的地步,也要维持好看的面子,发火都是克制的,听起来,至多像抱怨,她的眼睛红红,声音却都没怎么大几分。
贺以诚还是一如既往的强势,他是一家之主,他说了算,别人不容置疑。
他对林美娟不能收容一个可怜的,失去妈妈的女孩子,表示遗憾。
可到底,没有声嘶力竭的争执,也没有什么摔盘子摔碗,他家连吵架都是安静的。
“我这就回去。”展颜声音有点哑了。
贺图南说:“回哪儿?”
展颜愣了下。
他的脸,在昏暗不清的路灯下,轮廓也模糊,可鼻梁那却分明尖锐着似的,看起来,有种如梦之感,展颜有一瞬间真觉得在做梦,天地全非,来城里的这个暑假,好像是假的。
“我也不知道要回哪儿。”她下意识说出心里话,这一下,贺图南听恼了,她这弄得好像在他家受了什么气一样。
“你既然自己有家,就回你自家家吧。”
他说完就后悔了,可当他看见展颜的脸上掠过一丝近似痛苦的表情时,贺图南可耻的发现,他竟然相当愉快。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明早九点。
第章
这句话,只是让展颜难受了那么一会儿。
妈都已经不在了,最狠的刀子,早捅过了她。展颜当晚捏着葬礼上的那朵纸莲花,扭头看看箱子,爸说,下封信要秋天看。
开学那天,贺以诚开车送展颜过去,宿舍里,都是妈妈们在帮忙,只有他一个男人,去的很早,替展颜选位置。刚进门当然不可以,出来进去的,很吵,冬天也冷……
条件是差了点,不过好在周末可以回家,贺以诚担心展颜吃不好,告诉她,门口小店可以吃个小炒,味道比食堂要好些。
“平时在这儿凑合吃,想吃什么,周末回家吃。”他宽慰着展颜。
展颜嘴里的话兜了几圈,才出口:“贺叔叔,周末我留学校学习,不回去了。”
贺以诚一点都不意外的表情,他只是说:“学习有学习的张弛之道,周末回来,耽误不了什么的,再说,这不是刚高一吗?”
贺叔叔永远有人不能距离的理由,他温柔平静地看着你,让你觉得,拒绝他,简直是种罪孽。
高一新生入学,事情很多,要军训,要迎新,活动五花八门,恰逢建国五十周年,学校早拉起了横幅,写着祝福伟大祖国云云。
整个城市都喜气洋洋的。
到处挂满小红旗。
这种气氛,感染了展颜,她军训非常刻苦,一点女孩子的娇气都没有。休息时,学生们闹着教官唱歌:“陈教官,来一个,陈教官,来一个!”
教官说:“我嗓子都哑了,跟破锣呢,你们来!”
学生们不扭捏的,就跑到草坪中央,唱歌,跳舞,小时候在少年宫学的才艺表演还没忘完,都又拾起来了。
展颜是里面怎么都晒不黑的女学生,她最好看,说不上来的好看,见着她那张脸来,就会想起青的山,绿的水,四处一派明亮。男生们起哄让她唱,她抿笑,站起来捏着帽子说:
“我给大家唱个《沂蒙山小调》。”
前一个同学刚唱了张宇的《雨一直下》,顶新顶新的流行金曲,展颜这唱的什么?
“人人那个都说哎,沂蒙山好,沂蒙那个山上哎,风光好……”
展颜一亮嗓子,唱得旁若无人,她也不看别人,脸昂着,就去看那蓝瓦瓦的天,这是石头大爷教她的歌儿。
“高粱那个红来哎,稻花那个香,满担那个谷子哎,堆满仓……”
她嗓子圆润,气息稳,像喉咙里滚着一颗光滑剔透的宝珠。
同学们本还都还在小声笑她土,什么山区小调,她唱着唱着,人都安静了,连路过的老师也驻足,侧耳倾听,仿佛记忆中家乡的河边,忽的起了一声鹤唳,响彻云霄。
这下,都知道了高一十班有个漂亮的女孩子,会唱小调。
等她晚自习做自我介绍时,大家都已经认得她了。
“我叫展颜,毕业于米岭镇中心校。”
“米岭镇……听起来像乡下。”
“就是乡下,那里有很多非法小煤窑,我姨夫老家就是那里的,我知道这个地方。”
“妈呀,我以为她是城里的,乡下人不都脸黑吗?她为什么那么白?”
“你这样是歧视劳动人民……”
后面的话就变成了嬉笑,推搡:“你才歧视劳动人民!”
这些,展颜都没听到,她被班主任叫住:“唱《沂蒙山小调》的就是你吗?”
“是。”
班主任赞赏地看她一眼,说,“我以为你们这大的孩子,都只会唱流行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