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氏也只好背地里腹诽两句罢了,好在今年的圆明园行还有机会,若能陪万岁爷度夏,必能重拾万岁爷对她的热情。
而她对圆明园也早就向往久矣,迫不及待想看看里头风光。
可惜汪氏的盘算注定要落空了,五月的蝉鸣带来的并非出宫喜讯,而是皇帝高烧不退的消息。
宫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郁宛甫一听闻就怔住了,差点还以为她先前在痘疹娘娘跟前发的誓应验——难道是因为乾隆爷没按时吃斋,老天爷终于处罚他了?
可随即便将这些怪力乱的东西从脑中驱逐出去,不能迷信,得相信科学,她要是也跟着求拜佛就乱套了。
遂叫来杜子腾询问,可知里头什么情况。
杜子腾的资历是进不去养心殿的,可他听太医院的同僚们商量,皇帝的症状像是天花:高热、寒战、乏力,皮肤上起了大片大片的疱疹。
郁宛为之悚然,这可是能要命的病!况且乾隆不是种过痘吗?怎么还会感染?要么他老人家是天选之子,要么是小时候没种进去?可听太后娘娘说起,乾隆小时候也见过喜的,按理应有抵抗力才是。
郁宛想了想,“会不会是疥疮呢?”
她记得乾隆十年也曾发过一次类似的怪病,那个仿佛是寄生虫感染。
杜子腾摇头,“症状不太像。”
想来也是,如果真是疥疮感染,太医院早有备案,也用不着束手无策了。
郁宛这会子无计可施,只得先去看看究竟再说,把阿木尔留给乳娘照顾,自个儿且带着新燕春泥来到养心殿中。
那拉氏也在里头,脸上倒是看不出伤心欲绝来,实在已过了感情丰富的阶段。
不过眼中仍有些焦急,“你怎么来了?”
还没确定是什么病,万一过了病气可不好。
郁宛拍了拍那拉氏的手背,安抚道:“娘娘放心,我远远地看一眼就走。”
身后杜子腾也被她浑水摸鱼带了来,正拱手侍立一旁。
那拉氏掀起帐幔,让她查看里头情况,乾隆只穿着明黄寝衣,双眸紧闭,脸颊凹陷,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看来是烧得太厉害了。
那拉氏道:“御医已经开了退烧的方子,只是尚未确诊,不敢胡乱用药。”
郁宛端详片刻,乍一看还真挺像天花症状,可乾隆是万万不可能得天花的,这可真是件怪事。
郁宛以目示意,杜子腾斗胆上前将衣裳掀开,只见胸口处有大片的红色透明状斑疹,甚是骇人。
那拉氏以手掩面,不忍卒视。
郁宛看着看着,倒觉得分外眼熟,好像她自己也曾得过类似的一种病,脑中灵光一现,“这不是水痘么?”
杜子腾怔了怔,“娘娘是指水花?”
水花即是水痘的俗称,郁宛颔首,“你再请几位太医共同参详,看到底是不是。”
因为这种病小儿容易得,成人反倒罕见,太医们乍一时想不起也正常。
只是,皇帝究竟从哪得来的?总得有个传染源罢。
郁宛忽然想起戴佳氏亲手缝的那条腰带。
第章 侍疾
那拉氏也觉出不对, 叫人去将景阳宫的侍女召来盘问。戴佳氏已经装殓,总不能开棺验尸,那就只能旁敲侧击打听了。
戴佳氏的贴身使女菖蒲还差几个月就到出宫年岁, 本想安生留几个月就回乡养老的,不曾想忽蒙皇后召见, 吓得两股战战, 几欲尿流。
那拉氏看这副模样更觉其中有异,面上却是温声细语, 问她戴佳氏离世前有何不妥。
菖蒲讪讪道:“奴婢也不知情……瞧着倒是好好的。”
那拉氏勃然变色, “还不从实招来!来人, 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菖蒲慌了手脚,赶紧扑通跪倒在地, 痛哭流涕分辩起来,她是真不知道, 娘娘那阵子脾气恶化, 动辄得咎,连陛下都敢拒之门外,她们这些伺候惯了的人也得打发出去,除了隔着纱帘按时将一日三餐送进内殿,其他的她是一概不敢多问的。
连太医要来请平安脉都不许呢——她估摸着娘娘那时候就已心存死志了。
那拉氏气结,“这样大的事为何不早来禀报?”
菖蒲哆哆嗦嗦,隐瞒不报视为失职,可若是违拗了娘娘心意, 只怕会被当场拉出去打死, 她自然是两害相权取其轻的。
郁宛想了想, “那煎药的人呢, 都是谁侍候?”
她记得上次去景阳宫也曾闻见一股浓重的药气, 可见戴佳氏忘了吃饭也不会忘记吃药——至少那时候她还没想死。
菖蒲低头,“是个叫小玉的宫女。”
那拉氏深吸口气,“传。”
菖蒲这会子也不敢做声了,心想莫不是跟皇上发病有关?可她真是无辜,她就帮娘娘送了一回东西而已,倒霉催的。
不一会儿小玉就被带了来,是个身形瘦削、分外聪敏伶俐的丫头,吊梢眉下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可知心思灵活。
那拉氏照例问了几句,小玉对答如流,亦看不出有何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