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他手机桌面一味的商务软件,时聆的显然丰富得多,音乐、游戏、学习和阅读细分类别,壁纸是举着小提琴的卡通小羊。
屏幕顶端弹出系统升级提醒,商行箴习惯性下拉状态栏想要删除,通知下方的未读短信却意外抓了他的眼球。
二十分钟前来自齐文朗的短信,很简洁的三个字——接电话。
商行箴合理猜测,既然齐文朗能跑来赋月山庄找人,此前断然被拒接过不止一回,为印证猜想,他戳开短信往上翻,然而只翻了一条,他的指头就重重按在屏幕上。
粗俗词汇与严肃口吻掺杂,是时聆与齐文朗交流的方式。
时间和事件进度逐一吻合,他在担心打扰时聆睡眠,为时聆关灯后对方却在和齐文朗发短信;他事无巨细带时聆了解计划内容,实际上时聆如指诸掌,只是在他面前装傻。
那样明显的漏洞,程慕朝让他提防,秦玄叫他留心,他分明也有过怀疑,偏生要蒙蔽自己的双眼,因为爱与仇恨相悖,他不愿把时聆归于后者。
一团气焰在胸腔内聚积膨胀,商行箴企图在字里行间找到时聆与他同营的证明,可除了时聆煽风点火把齐文朗往坑里拽的事实,时聆对他的讽刺也字字言明。
他以为自己操纵全局,原来从始至终,时聆才是那个最清醒的旁观者。
喉间仿佛藏着颗将将燃爆的弹药,每一次的呼吸都格外痛苦,商行箴攥紧手机,指关节抵住桌面,听水声骤停,听门锁轻旋,他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却对下一秒要发生的事毫无把握,甚至产生了规避心理。
隔墙内晃出人影,时聆穿着一身清新的沐浴露香出来,脖子上还挂着米白色的毛巾,颜色和他们第一张合照里时聆穿的那件毛衣一模一样。
“你要监督我吃宵夜吗?”来不及揪下毛巾,时聆直奔那碗杏仁豆腐而去,手还没碰上勺子,他看见商行箴手中没熄屏的手机。
短信界面很好辨认,时聆身形一僵,伸向塑料碗的手缓缓收回。
手机扔上桌面锵出的闷响仿佛在宣判,商行箴面目森寒:“短信,什么意思?”
时聆直直伫立在明灯下,毫无保留地被商行箴看透了本质:“你都看到了。”
两人不是没有过争执的。
商行箴犹记得自己每次对时聆泄愤完就会哄,当然时聆不会哄不好,只是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亲近他。
在时聆身上,伤疤是很难愈合的。
商行箴不想这样,他竭力保持心平气和,指着桌上的手机,问:“我问你什么意思。”
发梢的水珠渗入脖子,时聆莫名感觉心尖寒颤,他抓着垂在胸前的毛巾两端制止双手颤意,抬头无畏地看向商行箴:“就字面上的意思。”
“你清不清楚你在干什么,时聆?”商行箴敲敲桌面,“你顺应我的计划诱导齐文朗往火坑里跳,你的目的和我是一致的,这些事你瞒着我和他交涉有什么意义?”
时聆色淡然:“触到你底线了,是吗?”
商行箴一忍再忍,终究没克制住,厉声责问:“在你面前,我何来底线一说?你再娇气,再任性,或者怯弱鲁莽抱怨撒气,我通通包容,你提的要求我全都答应,你跟我谈什么底线?你到底在想什么?”
时聆撇过头:“短信是之前发的,后来断了,你可以看通话记录,他打来的电话我全都掐了。”
从时聆的回答中商行箴寻不到对方解决矛盾的欲望,他上前一步抬手,在时聆偏头要躲闪的前一秒掌住他的后颈让人回头看他:“那之前呢,又怎么解释?”
时聆重新和商行箴对视,但没往他掌心里蹭:“你也看到了,我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你,从殡仪馆回来的那一程让周十五在音乐机构门前停车,是为了给你突破口查到我,毫不抗拒接受搬进赋月山庄的建议,是为了了解你针对齐家的源头。”
明亮的灯光倒映时聆眼中,商行箴却好像看不懂他了:“所以之前牵我,抱我,求我陪你睡觉,全是逢场作戏?”
时聆的眼睫轻微地扇动了下:“之前是。”
商行箴的手骤然撤离,喉间的弹药似乎在此刻引爆:“那我们现在又算什么?!”
“现在你看透我了,我除了任性娇气,我还自私,永远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要位置。”时聆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你猜不到吗,短信我后来决定不删除,就是为了等你来发现啊。”
那个笑容如刀锋扎进商行箴眼里,他的嗓音像绷紧的低音弦,稍有波动便听出颤意:“时聆,就算你主动告诉我,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我知道,”时聆残忍地剖开真相,“所以我只能等你来发现,看看你到底能容忍我到什么程度。”
“那你觉得我现在该掐死你还是干死你?”纵使明白自己情绪上头,商行箴还是把他买给时聆的手机狠狠摔向地面,那颗海浪挂坠随机身震荡而弹了两下,“时聆,你他妈有没有心?你这样做有何意义?!”
“怎么没意义?”时聆瞪着他,“商行箴,你以为我在你身边就特别安心?你手段毒辣高明,今天能为我砍断别人的手,明天就把我往水里拽,求不来你的十足纵容,你觉得我敢一辈子呆在你身边?”
商行箴沉默半晌:“夏岩跟你说的?”
时聆反问:“怎么了,你想对付他?”
商行箴冷笑一声:“时聆,你大可不必把我想得这么惨无人道,你不认同我的做法,直接说出来我改就行了,现在你做得这样绝情,只会让我质疑你对我的喜欢是真是假。”
时聆眼凝滞,那一瞬只觉发梢滴落的水淌过了胸口,将整个心脏淹没了。
商行箴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会错觉时聆会消失。
认识之初,他们的关系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是利益与仇恨把他们牵扯,双方尚缺乏一层信任,不解决这个问题,他们面对彼此永远做不到坦诚。
此时此刻商行箴只想讨要一个答案,只要时聆说,他就信:“时聆,你现在还留在我身边,到底是喜欢我,还是为了利用我?”
时聆垂眸看着地上的手机,不知道挂坠这次有没有坏:“既然说出来会惹来质疑,重复千万遍又有什么必要?”
“许你质疑我,不许我质疑你,你可真双标啊。”商行箴气笑了,“你想要我在办公室给你口,我口了;你想捡回以前在绘商门口丢失的面子,让我背你走出去,众目睽睽下我背了,宠你到这份儿上,你质疑我不够纵容你。”
急火攻心,商行箴忽然对着地面踹起一脚,时聆的手机二度遭创,贴着地板甩向了墙边。
比那面白墙冷硬的是商行箴的语气:“不想住了就滚出去吧。”
他拾步离开,直到走出门口也没再回头,没多久,隔壁传来摔门的巨响。
时聆机械地转头,目光从地面的手机挪到桌面的宵夜上,想起商行箴带他去小商街玩。
喉头发堵,时聆眼一闭,一行热泪从眼尾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