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很少看——之前根本没有闲暇,现在他只愿陪在夏沉烟身边。
“我対大哥说,庶族子弟中,也有才情出众之人,他们只是没有机会获得成长的土壤。大哥说,给了他们机会和土壤,权力分散,天下权柄就会重归于帝王,这并不是好事。”
陆清玄颔首,安静倾听。
他总是认真听她说话,不管她说什么,哪怕是闲聊,都能让他觉得有趣。
“我问大哥为什么,大哥解释,失去了世家之间的博弈,天下命运完全掌握在皇帝手中。皇帝英明仁慈,则国泰民安;皇帝荒唐暴戾,则民不聊生。”
“那你呢?你怎么想?”
“我告诉他,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呀。世家看重家族利益,皇帝也不一定以天下苍生为己任。除了世家、皇帝之外,还有没有更好的方式,可以让所有人永享安乐太平,我不知道。”夏沉烟微笑着说,“我只知道,现在这样,天下人很好。从前贫者无立锥之地,现在他们安居乐业;从前庶族子弟想上进而无门,现在他们可以努力考取功名;从前女子被拘束在家中,现在她们摘下帷帽,走出家门。有时候対一个人而言,命运不是指过去、未来,而是她的当下。努力让当下变得更好,就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了。清玄,你觉得呢?”
“我认同你的看法。”陆清玄说,“我觉得我当下的命运很好,我很高兴当时留下来,看见了你。”
十七岁那年,年轻的帝王在光华殿看见十七岁前来选秀的她。一开始只觉得她眼睛好看,没想到一眼万年,再也放不下她。
“我也觉得我当下的命运很好。”夏沉烟把脑袋搁在他肩头。
窗外月明千里,连绵的山河被镀上一层白霜。白霜笼在他们肩头,像他们两人共披的衣裳。
陆清玄抬起手,帮夏沉烟挽好被清风吹乱的发梢。
夏沉烟偏头看他,看见他漂亮的喉结和下颌线。
“何事?”他察觉到她的视线,低头望她。
“无事。”夏沉烟转回脑袋,看向窗外,“月色真美。”
“是啊,真美。”陆清玄说。
你也很美。
他们携手走过春风、夏夜、秋月、冬雪,走过熙熙攘攘的街头,走过铺满青草的旷野,离她想去的雪山越来越近。
一日,夏沉烟说:“沿途植株越来越少了,看见一点绿意便心生欢喜。”
他们马车上的花果都不适宜生长在这样寒凉的气候,被他们留在了驿站。驿丞不知道他们是何人,只知道他们身份贵重。他殷勤保证,一定会细致照料那些花果。
陆清玄摸了摸她的头发。再往前走一段路,看见路边有几簇阿罗汉草,陆清玄吩咐马车停下,让侍从摘一些过来。
侍从摘了过来,马车继续向前。陆清玄拿起阿罗汉草,编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
夏沉烟十分稀,“你何时学的?”
“在大漠学的。那日你去和当地人的女儿闲聊,我就跟那家人的儿子学了这个。”
很简单,他看一看便学会了。
陆清玄用那双惯常拿笔的手,细心编织猫猫狗狗。他长睫微垂,窗外的阳光在他脸上投出漂亮光影。
“好了。”他把小狗送给夏沉烟,“我记得你更喜欢小狗。”
夏沉烟接过,她从来没有收到过这种东西,拿起来端详,阳光穿过阿罗汉草,在她身上映出流动的光。
陆清玄看她看得入。
“多谢你。”夏沉烟问,“这只小猫是你的吗?”
“是我的,你若喜欢,我便把它送给你。”
“不用送给我,你可以把它们编在一起吗?这样我们就能共同拥有小猫小狗了。”
陆清玄应好,沉思须臾,修长手指灵活地穿梭而过,它们被巧妙编织在一起。
“你一定很喜欢猫。”夏沉烟说。
“你一定不喜欢猫。”陆清玄回道。
“我不喜欢猫,只是因为从前总有人说我是被豢养的家猫。”夏沉烟顿了一下,“但是现在,出于你的缘故,我觉得猫也很好。”
“是吗?”
“是呀。等我们游历完,我们一起回国都,养一只猫吧。”
“好,要再养一只狗吗?”
夏沉烟点头,陆清玄将她揽入怀中。
她手上阿罗汉草编成的猫猫狗狗相挨,她也和陆清玄挨在一起。
在平常的日子里,猫是欢喜,狗是欢喜,寒凉之地的绿意亦是欢喜。
他们都愿意在平平无的时光里,给対方带来细碎的欢喜。
……
今夜的晚膳又是一只兔子,陆清玄亲手射的。
他射箭时手很稳,目光沉静,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狼。夏沉烟在一旁看他,陆清玄被她看久了,耳垂变得微红。
陆清玄平复自己的色,把兔子提给侍从,让他们拿去处理,想了想又吩咐道:“记得配一些香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