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馨之进了村,便让人问了里正家,直接驱车过来,送上一两碎银后,借里正家给自家奴仆换身衣裳,还劳烦里正家人给熬上一锅姜汤,让大伙都喝一碗。
这不,她捧着的粗瓷碗里,就是刚熬出来的姜汤。
“……东面那边山上都是柏树,一大片一大片的。”里正说话带着点口音,“我们村每年都去那边砍些回来,打家具做小物件啥的,都合用呢。”
顾馨之问:“叔,您知道哪儿有刺槐、黄杨的吗?”
“有啊,往西北边去,离这儿远着咧,走路得个把时辰。”
顾馨之几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是……走错道了?
刚换了衣衫过来的徐叔顿时汗颜,顾不上姜汤,立马转向里正:“我们正是要去这边,里正大人可否跟我们说说在哪个方向,如何过去?”
里正自然不会隐瞒,一五一十地跟他解说:“从西边出咱村,走大概两里路,有座废弃的山庙……”
顾馨之摇了摇头,朝庄姑姑丢了个眼。后者意会,端了碗姜汤递过去。
徐叔朝她拱拱手,接过来,边喝边听里正说话。
有徐叔问路,还有庄姑姑在旁边仔细听着,顾馨之放心的很,索性转回来听许氏跟里正夫人聊天。
“……清明雨少说下大半个月的,有一年下了一个多月,今年算好的了。”
许氏细声细语地:“可不是,前几天还晴了几天,好歹是晒了几回衣服,不然就要换不过来了。”
“对对对。我那孙儿跟泥猴似的,要不是他娘盯着,指定现在就得光腚了。”
许氏笑呵呵:“小孩儿嘛,都淘气。”
许是见她好说话,里正夫人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打了个转,欲言又止道:“妹子啊,你们这是去扫墓啊?怎的就你们两个?”
在这个年代,即便是乡野村妇,也知道奴仆是不算家里人口的。
许氏顿了顿,勉强笑道:“嗯,清明,给孩子她爹扫墓。”
这话里含义……里正夫人面露同情:“天啊,你还这么年轻呢……家里其他人呢?”许是年岁较大,她颇有些语重心长,“这扫墓可是宗族大事,你们母女以往没扫过墓吧,怪道连墓地都找不到……上山还得除草整地的,哪有让妇道人家去的道理,赶着下雨,还是回去,让男人来呗。”
这一下便戳到了许氏软肋上,她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里正夫人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许氏哽咽:“我们家、我们家……都怪我……要是我能生个男丁,顾家也不至于连个扫墓的人都没有……”
里正夫人愣住。
顾馨一下没注意,话题竟拐到这里,她很是无奈:“好了,娘,你不是还有我嘛,你要实在想要个男孩,回头去收养一个不就得了。”
里正夫人呐呐:“啊……你们家连个男丁都没有了啊,那岂不是绝后了?”
顾馨之:……会不会说话啊?
果然,一听这话,许氏更是无法自抑,捂着脸痛哭出声。庄姑姑亦是面露悲戚,揽住她轻声安慰。
里正夫人色讪讪。
另一头说话的里正和徐叔不解地望过来。
顾馨之收起笑容,起身,道:“徐叔,问清楚路了吗?”
徐叔愣了愣,拱手:“问清楚了。”
顾馨之点点头:“让大伙准备一下,该走了。”
徐叔二话不说,躬身道:“是。奴才这就去准备,姑娘、夫人稍等片刻。”
顾馨之颔首:“去吧。”
徐叔看了眼门口站着的振虎几人,安心退了出去。
顾馨之转向里正:“里正大人,今日多谢招待,我们这边赶时间,就此告辞了。”
里正诧异,看看自家不吭声的妇人,再看看犹自呜咽的许氏,干巴巴道:“这便走了?外头还下着雨呢。”
顾馨之色淡淡:“不早了,好歹得给我爹供碗饭、点支香,没得让他死了都不得安宁,让人说他绝后。”
里正夫人的脸瞬间涨红。
里正不明所以,却也看出情况不对,便不再挽留,只客套了几句。
顾馨之翻出帕子,给许氏擦了擦眼,要扶她起来:“走吧。”
许氏抽噎:“是不是我——”
“娘。”顾馨之附耳,低低道,“爹生前是条汉子,你不要坠了他的名声。”
许氏一愣。
顾馨之趁机与庄姑姑一道搀起她,直接往外走。
农家小院里,马、车皆已解了套绳,大伙都披上蓑衣斗笠,站在雨中等着。
顾馨之环视一周,微微扬声:“今日辛苦大伙了,都加把劲,赶早把事情办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