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平淡亲和,一字一句分明是晚辈的关心,却又透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
自从沧州兵权一交,宣明繁就有理由不让他离京了。
今日好不容易找到光明正大的理由,却被他不由分说的打回。
荣王心中犹疑,莫非是被他看出了什么?
他去不得,另外有人总去得,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宣明晟心领会。
“臣弟愿意一试。”
宣明繁抬眸:“你想去?”
“臣弟自知初涉朝堂,经验不足,但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解难,臣弟亦义不容辞!”
目光落在宣明晟身上,宣明繁仔细打量了这个弟弟一眼。
以往总觉得他尚年轻,不足以独当一面,自及冠以后,倒像是一夕之间长大了似的。
宣明繁亲情缘淡漠,对这亲弟弟也没多少情分,可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何况宣明晟也没开口求过什么。
既只是运送粮饷,青羊县有知州坐镇,也不需宣明晟多做什么,他便没有理由不答应。
“好。”
夜里回寝殿,说起宣明晟自请前往涿州,宁湘都不禁惊讶。
“这位敬王殿下素来寡言少语,竟向皇上亲自开口去赈灾?”
“倒也不足为。”宣明繁娴熟的抱起摇篮里的宣从一,眉眼含着柔意,“他已及弱冠,又封了王开了府,不是当年碌碌无名的三皇子了。”
她一愣:“你是说敬王有野心?”
他点点头:“同为大梁皇室子孙,谁又甘心屈居人后。”
“那岂不是要处处提防着?”
“这朝堂上下,谁不是如履薄冰呢,以他眼下的能力,还做不了什么。”
哄睡了孩子,曲嬷嬷带着今日新做的小衣裳进来。
曲嬷嬷针线活很好,小小的衣裳也能看出手艺不凡,宁湘毫不吝啬地夸赞:“嬷嬷做的真好看,改日也教教我。”
说来惭愧,她这个当娘的如今也只会做小孩的肚兜,针法蹩脚,自己都看不过去。
曲嬷嬷端得体统规矩,垂首应是。
自那日开诚布公挑明了心中不满,曲嬷嬷倒是没敢在她面前再说那些逾越的话。
宁湘自认为还算得上个温和的主子,也许是推己及人,知道宫人们的不容易,平时底下人犯了什么过错,她也不会计较。
但人总是有底线的,不能容忍别人爬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曲嬷嬷仗着自己是天子乳母想要在宫人面前摆摆架子可以,但试图把她当成儿媳教训就不成体统。
宣明繁把哄睡的孩子交给曲嬷嬷,温声说:“嬷嬷辛苦,年纪大了就少做些针线活,仔细眼睛。”
曲嬷嬷生第二个孩子时眼睛落下毛病,先皇后还请太医看过,那时候的皇太子不过丁点大,也是这么关切地叫她仔细眼睛。
一晃眼二十几年了。
曲嬷嬷一时悲从中来,红了眼眶:“奴婢知道,多谢皇上关心。”
“嬷嬷把孩子给乳母,早些歇息吧。”
“是。”曲嬷嬷抱着孩子去了隔壁,乳母来接过孩子,小心翼翼放置在床榻上。
曲嬷嬷放下床帐,吩咐乳母好生照看小殿下,这才回了自己屋子。
小宫女打了水来,殷勤道:“嬷嬷快洗漱休息吧。”
曲嬷嬷应了一声,洗漱完小宫女又端来一盅燕窝。
她瞥了一眼,搅着勺子:“这燕窝哪来的?”
“今儿小厨房给淑妃娘娘熬燕窝剩下的,奴婢想着嬷嬷辛苦,特留着孝敬您。”
曲嬷嬷吃了一口,漫不经心道:“有心了。”
小宫女叫芳蕊,进宫好几年,心思活泛伶俐,特拨来伺候曲嬷嬷的。
拆卸头面时,芳蕊看到她腕间的玉镯:“我瞧嬷嬷手上的镯子水头极好,不是凡品吧?”
“算你有眼光。”曲嬷嬷拨了拨镯子,面上带着几分骄傲,“这是先皇后赏的,嘉奖我照顾太子劳心劳力。”
芳蕊笑道:“嬷嬷为皇室养育一代帝王,的确劳苦功高。”
当年先皇后故去,曲嬷嬷出了宫养老,后来听闻太子出家吓了好一跳,还以为殿下一身本领就要埋没在佛门中。
还好这奶儿子有出息,有本事,最后还是坐上了皇位,连她这个乳母也跟着沾光。
芳蕊迟疑道:“皇上敬重嬷嬷自然人人知晓,只是我瞧着淑妃娘娘似乎对您多有不满?”
曲嬷嬷嗤笑一声:“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心眼难免小些,我犯不着和她计较。”
“嬷嬷大度。想来是淑妃娘娘年轻,不懂事,还要嬷嬷提点提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