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跑了。
以他的耐性和定力,明明可以抛却杂念,不去深想。
可她的声音便无孔不入地钻进脑海中,吞噬着他的理智,最后分崩离析溃不成军。
常青诚惶诚恐进了书房时,便是看到天子撑着额头陷入沉思的样子。
“属下参见皇上。”他战战兢兢行了礼,御座上的人缓缓抬眸,“不、不知皇上召见属下所为何事?”
宣明繁目光幽幽,提到那个从不曾说过的名字。
“宁湘呢?”
常青抖了抖,色僵硬:“她不是在勤政殿伺候么?”
他垂首,看着地上跪着的人,声色仍是温润:“她不见了,但我想,你应当知道她去了何处。”
就是这么一句平静,看起来不带任何威胁的话,让常青头皮发麻。
有些人,天生是上位者。
这位一心诵经念佛的新帝并不是柔弱可欺。
常青敬重天子,不敢隐瞒,低声说:“宁湘姑娘应当是回江州老家了……她之前提过,但属下并不能确定。”
宣明繁仰头,喉结滚动。
“知道了,下去吧。”
年关临近,因着先帝大行并无过年的喜气,加之今年放了近千名宫人归家,宫里似乎冷清的很。
仔细想一想,还是后宫无人的缘故。
若是新帝喜好女色,立后纳妃,生上几个皇子公主,宫里必然热闹。
可惜他们这位皇上,整日忙于朝政,身边并没有女人伺候,那日留在唇上暧昧缱绻的痕迹,仿佛也只是一场错觉。
相比皇宫的冷清,乡野中的年味倒是更浓。
各家各户已经剪了窗花,贴上对联,清理门户准备过年了。
宁湘拿着红纸教序秋和知雅剪了各式各样的窗花,都是从前和宫里的老嬷嬷学的,一眼瞧去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知雅喜欢她剪的小兔子,十分卖力的夸奖她:“姑姑真厉害!”
序秋去找浆糊来贴窗花,宁湘在院子里指挥。
“往左一些。”
“矮了,再高点!”
“不行,有点歪了……”
序秋还不够高,费劲踩在凳子上,好不容易贴上却着实看着难受。
宁湘索性视而不见,又拿过纸笔写了福字。
方氏提着水壶出来,看到她的字哟了一声:“湘湘字写得不错!”
宁湘忙摇头:“我不行。”
她这字顶多算清秀工整,毫无书法可言,她所见过的,还是宣明繁的字最好看,遒劲有力、清透洒脱。
方氏笑了笑:“比你大哥强多了!”
“什么比我强?你们又在说我坏话了?”
院门外响起宁远青不满的声音,他开门进来,宁湘回头,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人。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长相端正,身形挺拔,在这小院里甚是亮眼。
方氏看了看,诧异道:“这是奚家二郎吧,三年不见,险些认不出来了。”
奚留含笑揖礼,“大嫂子。”
奚留家在村东头,十几岁时进了县城里的镖局,走南闯北甚少回来。
宁远青唤过尚呆愣的宁湘,热络地介绍:“湘湘,还记得奚留吗?小时候你们常一起玩的。”
她略惊讶偏头,在自家兄长眼中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对奚留自然还有印象,他长自己一岁,那时候村子里的玩伴也不分男女,胡天胡地四处疯玩。
宁远青大了她六七岁,忙着做农活为爹娘分忧,只有她年纪小无所事事,整日跟在奚留和几个大孩子后边。
比她年长的男孩念了书,学了一句男女授受不亲,便不愿同她,只有奚留丝毫不嫌她,时不时从家中拿些吃的与她分享。
后来她进宫,还和奚留抱头痛哭了一顿,说自己将来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