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三司顺理成章的归于太子手下,在审决一桩悬而不决的旧案时,与皇帝生出龃龉,父子俩的关系每况愈下,直至形成今日这般水火不容的架势。
太子历来仁善,与朝臣共事也是谦和宽厚不摆架子,如今倒不知为何竟与皇上闹得父子离心,前程尽毁。现如今做出这般震惊天下的决定,当真是与这大梁皇室彻底决裂了。
等宁湘拿了药往回去,一路上都听有人在议论这事,看来是事实无疑了。
皇帝听说这个消息,龙颜震怒,砸了满桌的奏疏,最后竟是惊怒交加吐血晕了过去。
太医们在勤政殿候了半日,又是扎针,又是灌药,直至月上中天才醒过来。
只是年过不惑的人,像是一夕之间老了十岁,茫然说:“都是孽,都是孽啊……”
只是这孽从何生,孽从何起,说不清,也道不明了。
到底病来如山倒,太子出家一事对皇帝打击太大,三日都未上朝,只让荣王暂为主持朝政,静心养病。
重阳节后,皇帝日渐康复,进了书房一看满目为废太子求情的大臣,怒气又升腾起来。
御史中丞说:“太子殿下素来贤明勤敏,纵是一时失言,也请皇上念在恭仁皇后的面子上收回成命吧!”
荣王站在一旁,并不同意这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废太子既剃发出家,怕是对这俗世亲情也不甚顾念了吧。”
御史中丞心中愤懑:“殿下倘或是那等不孝不义之人,怎会每日到恭仁皇后位前敬香,多番探望外家伤重舅父?”
“陈麒将军用兵不善,致我军将士伤亡惨重,若非是皇后娘家兄长,早该定罪,是皇上宽宏大量,才能保全将军名声。”荣王轻飘飘看了他一眼,继续道,“如今朝中无储君,中丞左一句太子,右一句殿下,是置圣旨不顾?”
御史中丞一把年纪气得不轻,想要再理论却被丞相拉住。
“皇上圣明,臣等不敢违逆圣旨。常言道,舌头和牙齿也打架的时候,父子之间更是血脉相连。太子殿下年轻,不及皇上深谋远虑,纵有失策之处,如今也算是给了个教训,皇上念皇后情面、陈家一门忠烈劳苦功高,原谅太子殿下吧。”
皇帝眉眼沉凝,坐在上首并不说话,反倒是荣王嗤笑道:“太子被废早已昭告天下,如今人都已经剃度出家,既已脱离红尘俗世,丞相何必还做这无用功?”
太子出家究竟是什么原因都心知肚明,丞相看不惯荣王做派,但为了宣明繁还是好声气地向皇帝谏言。
“臣斗胆请皇上三思啊……”
皇帝坐在光影里,沉声开口:“太子已废,宣明繁已非我皇家人,今后休要再提!”
一句话便已定局。
即便皇帝被气得大病一场,也依旧没有动摇废储的决心,任由百官如何劝说都不为所动。
时日一长,朝臣们也就不抱希望了。
只是不知何时起,宫里宫外风向一转,向来沉寂的二皇子、三皇子倒突然炙手可热起来。
二皇子宣明呈乃贵妃所出,自皇后大行,贵妃便行协理六宫之权,按理说宣明繁被废,该他受瞩目。
宣明呈聪慧过人,诸多方面并不亚于长兄,皇帝也开始多加留意,可惜这个时候才知二皇子有些不为人知的癖好,不适合做太子。
那便只剩一个三皇子,然三皇子出身卑微,向来不得重视,皇帝不喜,却又不甘心,只那么一日一日的考量,得不见什么结果。
御史言官们倒是不厌其烦,时不时上书奏请立储,皇帝除了大发雷霆也不敢拿这群迂腐老头如何。
两度春秋一晃而过,那位被废黜的太子殿下遁入空门,消息全无,也许是皇帝刻意为之,他仿佛就这么消失在了众人的言谈之中。
这位曾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废太子,犹如历史洪流之中的沙砾,在波澜壮阔的长河中留下微不足道的一抹痕迹,便被深深遗忘。
虽未再立储,前朝后宫倒也太平,立储之声渐盛,却也无伤大雅,直至次年开春,皇帝忽生意外。
本是平平无的一日朝会,皇帝听着朝臣们据理力争,你来我往的争吵着,突然拂了满桌的奏疏。
百官们吓坏了,正要告罪,却见皇帝趴在桌案上,口吐白沫,浑身颤抖。
身旁伺候的太监侍卫蜂拥而至,整个大殿乱哄哄,多亏丞相冷静,三言两语将朝堂稳定下来,待太医就诊言明皇帝病情,这才退出宫室。
初春的风穿堂而过,丞相才发现后背已经汗湿,冻得人瑟瑟发抖。
底下的人六无主,战战兢兢问:“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丞相不耐烦地摆摆手:“一切等皇上苏醒再说。”
然而次日皇帝苏醒,情况却不乐观。丞相在门外守了一夜,正昏昏欲睡,尤总管惊慌失措地出来连喊三声丞相。
丞相一激灵,忙正衣冠,“发生何事了,大惊小怪做什么?”
“皇上、皇上他……”尤礼苦着脸,却是吐不出完整的话来。
尤礼伺候皇帝多年,难得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丞相察觉到异常,匆匆进殿。
皇帝已经清醒,然而却是口歪眼斜,躺在榻上无法动弹,余光瞥见丞相,艰难地张开口却只发出粗哑的声音。
丞相眼前一黑,觉得天都要塌了。
皇帝中风了!
第3章
之后任凭太医费劲力气,也无济于事。
皇帝中风的消息,到底传了出去,一时之间人心大乱,惶惶难安。
天子病重,不得已免了每日朝会,朝政多由丞相协理,十天半月尚有余力,时日一久也难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