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前头传来顾枫低低的惊呼。
仓库许多排书架,分门别类放着户部账册,另外还专门辟出一个显眼的角落,摆着几个小箱子,打开,全是金银、铜钱。
霎时满室生辉。
顾枫取了根金灿灿的金条,爱不释手,“难怪库房不让人随意进出。”
说罢又取了几枚铜钱,都是簇新发亮、未在世面流通过的新钱,铜钱上所刻年号却有些杂,再看金条底部也都端正地刻着年号和日期。
郭准介绍,“这些钱都是历年铸造局送来累积下的样品,既不好入私库,也不能融了,只能这么摆着。”
“想不到户部还挺清廉。”顾枫嘀咕。
这么大一笔现金放这么多年没人窃取。
郭准得色道:“库房是本官管理,出不了纰漏,你们随意参观。”
欧阳意语带抱歉地对师兄道:“适才失态,是我太躁了,急于求成。尹恩死于一场被伪装成意外的谋杀,让我有些不好的联想。”
“你是想说黑蝠团?他们最擅长制造意外猝死案。”欧阳意加入此案调查,就等于疏议司加入,韩成则拍拍她的肩,像哥哥关心妹妹,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为兄陪你好好查。”
欧阳意“嗯”了声,低垂眼眸,仍有些茫然。
前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郭准不停说着:“我们户部章法严格,经手的钱财以万两计,庄尚书三令五申要我等管好自己的手……”
“这里头最值钱的不是那些金银钱币,是大部分的账册……在那儿,木盒装着,它们记录了大唐历年来的财政,重要性就不需我赘述了……”
“尹恩是不错的下属,十几年来,一直将库房打理得井井有条,但凡我要取用哪本账册,他都第一时间送来,这里就跟他的家一样……”
“盒子部分被撬过!”顾枫清脆的声音响起。
“什么什么?!”郭准一惊,忙过来查看。
盒子小而精致,密封性好,安装了金属卡扣,需要以特殊的手法开扣,颇有点像贵妇们的首饰盒,很简单常见的设计,掌握关窍的只要拨一下就能开。
但平时没接触过的人却要掰半天。
“卡扣处有明显磨痕。”
顾枫说罢,郭准端起一个有磨痕的盒子,拿到门口光亮的地方左右照看,果见到卡扣与盒身连接处严重掉漆。
“这里也有!”
“还有这个!”
欧阳意和韩成则也随后都发现了有问题的木盒。
“有人试图撬开这些盒子,从刮痕来看,最后都用上了匕首之类的利刃。”欧阳意道,“入室之人很可能是凶手,而尹恩把他抓个现行。郭侍郎,这次您帮了我们大忙了,请清点一下这里是否有遗失或损毁的账册?”
库房重地被擅闯,这事可大可小,郭准是最紧张的那一个,好在他平日并不偷懒,心电急转,将账册名目都默数了一遍,方道:“……我也想知道谁是凶手,但是……目前为止每样东西都完好无缺……”
韩成则问:“你确定吗?”
郭准左右张顾了一番,点点头。
东西没丢,反而更令人担忧,说明凶手知道他们会调查库房,反而将偷走的东西送回来了?
“说不通啊,这里如此多金条,嫌疑人都看不上吗。”顾枫也有点纳闷了,“嫌疑人大费周章地进来转一圈,图什么?”
欧阳意转而对郭准露出一个微笑,“这些破损之盒皆为证物,烦请郭侍郎和我们办个手续,证物移交疏议司。”
郭准犹豫,“这……”
恰在此时,梁怀仁到。
欧阳意见到人颇惊讶,“可是夫君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梁怀仁行色匆匆,见到欧阳意先是行了一礼,口中称呼“夫人”,继而又腰身一板,朗声道:“久推官接旨!”
韩成则和顾枫面面相觑,户部诸人也感莫名,但郭准是认得梁怀仁的,见其面色肃穆不是开玩笑。
欧阳意都快给整懵了,呆愣半天没反应,直到梁怀仁轻轻咳了声,提示道:“天后有旨,久推官请跪下接旨。”
韩成则以眼示意,欧阳意方如梦初醒,行了个不太标准的臣礼,毕竟这是她第一次接旨。
“传天后口谕,请久推官即刻动身前往醉仙居调查命案,朕就在醉仙居等你,不得有误。”
欧阳意震惊。
啥,这啥情况啊,怎么忽然接旨忽然面圣?
韩成则眼珠微动了一下,很敏感地抓住天后那个“请”字,道:“我等可否一同前往,为久推官助力。”
“自然极好。”梁怀仁道。
顾枫心思活络,当下激动地难以言表,甚至有些紧张地抓住欧阳意袖子,颤声道:“阿意啊,咱们、咱们要见到武则天了诶!”
“小点声。”
欧阳意语气里听不出悲喜,与顾枫的兴奋截然不同,她只感到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她还惦记那户部小吏被杀案,转头对郭准道:“郭侍郎,您看,这个证物……”
郭准很识相,马上换了笑脸,对欧阳意拱拱手,“久推官且去面圣。我会再检查一遍库房,保证不错漏任何角落,晚些时候我亲自登门,将证物送去疏议司。您看妥否?”
欧阳意听罢,也很给面子地叉手回礼,“多谢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