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江泓的沉默,江承典慌了。
“我是您的亲儿啊,您帮帮儿子!即便母亲是因您而死,儿子都不曾怨过您……他们现在要抓儿子,您是刑司之首,不能坐视不理啊!”
江泓一顿,空洞的眼中似有什么燃烧起来。
江承典又指着梁柏,愈发躁戾,“是他!是这个卑贱武官,折断了我的腿!我这辈子都毁了!爹,你要为我报仇啊!”
梁柏的眼里冷冰冰的,半点歉意也无。
江泓倒抽凉气,猛然转身。
“啪!”
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在江承典脸上。
被打得一懵,他本就倾身半坐出榻沿,图谋着趁欧阳意不注意要扑到她身上,这下忽地失去平衡,脸冲地面直直撞上。
动作太突然,江泓亦猝不及防,来不及扶助,眼睁睁看着儿子“砰”一声,嗑在坚硬的地面。
怒叫声戛然而止,不过一息,地上流淌一片血泊。
江承典满脸糊血,捂着脸,涌出的血和着几颗牙齿落下,发出极其不甘而刺耳的呜鸣声。
老仆老黄慌忙去扶他,“少爷,少爷你还好吧。”说着又求江泓,“老爷,你看看少爷……”
“快闭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江泓向梁柏方向垂首。
梁柏咳了一声。
欧阳意怪地看着他们俩。
江泓恍然想起梁柏的交代,转而道:“……我听说,天后懿旨是留孩子一命……”
不敢违逆梁柏,才抬出天后懿旨。
梁柏审视这对父子,淡淡道:“天后尚未知其罪行。”
言外之意很清楚了,奉宸卫将军有先斩后奏之权,谁也阻止不了他杀人,事后向天后禀明缘由,相信以天后那点稀薄的怜悯心是不可能施舍给江家父子。
梁柏对妻子的爱重,江泓全都看在眼里。
差一点,她就死在自己的好儿子手里了啊。
想到此,江泓脊背一寒,仓皇下跪,又啪、啪,狠狠地自抽了两个巴掌。
“承典他还小,怪我,是我教子无方,我愿辞官抵罪,带他回乡,自禁于商州,终生不再踏入长安!”
说着,青竹般的身影膝行上前。
“我保证,以后我会寸步不离,亲自管教儿子。”
“求您高抬贵手,饶他一命吧!”
江承典不敢置信,堂堂五品的刑部郎中竟向一个低阶武官下跪!?
不能够啊!他都还没认罪呢!
只有江泓清楚,这是他们父子最后的机会,错过今日,以梁柏的身份,不可能再来江家,而接下来出现在江家的,很可能就是来抄家的奉宸卫了!
与其被人摘了官帽,不如自己识相点,或许还有一博?
浸淫官场,平步青云,断不是靠那副病恹恹需要人同情的虚弱样。
谋断、胆气、豁得出去,缺一不可。
“求求您了,看在两家长辈交情的份上吧!”
梁柏像听到什么好玩的事,嗤笑,“这时候想起故交之情了?”
见梁柏无动于衷,江泓又跪行到欧阳意裙下,哀求道:“意妹妹,不……久推官,我们相识相知十余年,小时候,我教你写字、画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但我们之间的情谊是真真存在过的啊……”
语调轻柔娇弱,任凭谁听了都会心碎。
“泓哥哥现在跟我提过去?”
淡漠的嗓音,冰冷的表情,还故意唤他“泓哥哥”?
江泓终于品出几分不对劲来。
欧阳意一扯裙摆,后退半步,不想与他有接触:“什么青梅竹马,我不过是你掩人耳目的工具罢了。”
“意妹妹,你……”
江泓却再说不下去。
终于看出来,他的意妹妹是真的失忆了。
以前的欧阳意是绝不会出现这样严肃、果决的表情,眼中蕴藏巨大的坚定力量,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任他搜肠刮肚花言巧语也无法打动半分。
接着是很长的安静。
欧阳意兀地笑了,“浪潮阁的宁郎君,你准备什么时候接他出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