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永和帝把政事托管给端王和嘉柔公主,马上又要多一个荣王,便只需要幕后制衡和依靠玄羽司的监视把控朝堂,比以前兢兢业业上朝的时候清闲了岂止十倍。于是他迷恋上了长生之道,虽不至于像前朝皇帝一样沉迷丹方,却也时时召见僧道入宫,探讨养生之术。
魏怀恩在殿外等待通传的时候,僧人不渡从殿内走了出来,向魏怀恩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陛下传您进去。”
“哼,妖僧。”魏怀恩很是厌恶这些人,她虽然热衷权势,却并不感谢这些人迷惑国朝君王。
“阿弥陀佛。殿下所言甚是。”不渡听见她低声的诋毁,只是合掌念了声佛偈,好像这是一句平常话语一样,走在前面引她进去。
永和帝正在一个蒲团上趺坐,在魏怀恩行礼问安之后柔声问道:“身子可大好了?”
“好了,难得能休息这么久,儿臣的身体比之前还要好一些呢。”魏怀恩拉了个蒲团过来盘腿坐在永和帝侧边,她知道他现在最爱看的就是父慈女孝:“父皇叫儿臣过来,亲眼见到也该放心了吧?”
永和帝捏了捏她的肩膀:“的确气色好了不少,太医该赏。”
一番不知道有几分真情的交谈之后,永和帝说出了这次传她入宫的真实目的。
“听你皇兄说,那次是你救了星儿,是他欠你人情?”
魏怀恩早就在等他提起这件事,色恰到好处地表露了一丝不屑和嘲讽:“稚子何辜,就算是非亲非故的孩子,儿臣也会救的,可担不起大皇兄的人情。”
“什么话。”永和帝果然沉了脸色,魏怀恩倔强地跪在他面前,梗着脖子一言不发。
不过又是一场试探和博弈,永和帝要魏怀恩不能有一点迹象偏向谁,魏怀恩也在用魏怀德的前仇做出了回答。哪怕这会让永和帝觉得魏怀恩依然对他放过端王的处置心有不满,也能够让永和帝相信她和端王绝无联手的可能。
永和帝要的就是她的不顾亲情,可是又嫌她太会记仇,怀疑她把这些作为帝王不得不做出的让步和牺牲怪罪在他这个父皇头上。
这也是他退居幕后,想要重新修复和子女们关系的原因。他虽然是一位帝王,却也是个人,也会向往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可他也知道,私情对皇权来说是种腐蚀,他必须将子女当成对立的棋子,才能稳固这场江山大局。
正是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纵容着魏怀恩以女子之身涉足朝堂,好像默许大女儿嫁人之后无事规矩豢养男宠,好像把权势给了一个本不应该插手前朝的小女儿,就能够证明他是一个极疼爱子女,一视同仁的慈父。
魏怀恩把他的虚伪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知道应该如何应对他的试探。
沉默过后,永和帝提起了别的事情:“下个月,去趟明州吧。”
“明州?”魏怀恩装作不解地抬头,让永和帝看见自己眼中的迷惑:“父皇要儿臣去明州做什么?”
“明州匪患不断,也是时候彻底解决了,你去,朕才放心。”
啊,原来如此。魏怀恩明白永和帝确定她口中的“不近人情”还不够,非要她做点实质性的事情把端王得罪一番,让端王吃了这个亏,平了所谓恩情才放心。明州的匪患要她去清剿,就是在狠狠打端王的脸。先是定远侯勾结明州府令,后是派她这个对头去明州,摆明了是不信任端王。魏怀恩伏地接令:“儿臣遵旨。”
“去吧,缺什么少什么,就让乐无忧帮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是。”
永和帝再度阖上了双目,不渡走过来,伸手给魏怀恩想要助她起身,可是魏怀恩并不承情,提起繁复的宫装裙摆自行站了起来。
不渡目送她的背影出了宸极殿,直到那朱红色的倩影消融在宫墙之外,又好像朱墙金瓦,处处都是她。
“小和尚,你叫什么啊?”
“不渡?哪个不度?春风不度还是轻舟不渡?”
“我是谁?我不告诉你,反正你得陪我玩,要不然我就像他们一样欺负你。”
“我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皇恩寺,不过只要我来,就找你玩,拉钩。”
她以前明明很喜欢他,现在为什么连看他一眼都厌恶呢?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