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就在对簿公堂这日死了?”
“樊大体壮如牛,寻常人想害他性命只怕没那般容易……”
樊长玉感受着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唇,心头同样惊疑万分。
谁杀的樊大?
她脑海里下意识闪过几日前言正说的了结樊大的话,不过很快就被她否定了。
且不提言正伤势加重,这几日屋子都鲜少出,单是他已教她背熟了公堂上可能会用到的所有律例,就不可能对樊大下手。
再者,他只是假入赘与自己,跟樊大无冤无仇的,压根没理由杀他。
县令听说原告樊大死了,官帽都没戴稳就匆匆从耳房出来,胖得只剩条小缝的眼里露出惊骇之色,似没料到一个分家产的案子,竟能演变成一桩命案:“这……这是怎么回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前去寻樊大的一个捕快恭敬答话:“回大人的话,卑职等寻到樊大牛时,他已气绝多时,身上有多处刀剑伤。”
县令命人掀开盖在樊大身上的白布,只一眼就吓得脸上的肥肉都直哆嗦,忙道:“传仵作!”
樊大媳妇刘氏伏在樊大尸首旁险些哭得当场晕厥过去,看到樊长玉,整个人扑过来向她索命一般:“是不是你杀的人!是不是你?”
樊长玉后退一步避开,冷声道:“大伯母可别血口喷人了,我大伯在外面欠了一堆赌债,指不定是落在了哪个要债的手里遭了难,关我什么事?”
刘氏和樊老婆子继续哭哭啼啼,县令被她们吵得头疼,让衙役把她们先带下去了。
樊老头子下去前,看着樊长玉欲言又止,整个唇都有些发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樊长玉跟樊大有官司牵扯,不可避免地被迫留了下来。
仵作验尸后给出了结果,樊大应该是今早在来县衙的路上死的,身上一共有十一道伤口,但真正致命的只有那穿心一剑。
仵作道:“前边那十道口子划得极狠,却又刀刀都避开了要害。凶手应是常年用刀剑之人,这几道伤口若不是为了寻仇报复,瞧着像是在审讯什么。”
这个答案让樊长玉眉头一蹙。
审讯?
能审讯樊大什么?
逼他还钱?
可目的若是逼他还钱,那也就不可能杀他了。
一时间樊长玉只觉心头迷雾重重。
不过樊大既是在来县城的路上遇害的,樊长玉倒也能洗脱嫌疑了,她那会儿也在赶路呢,赵家老夫妻和牛车车主都可作证。
师爷却并不打算放过樊长玉,对县令道:“大人,樊大姑娘虽有不在场的证据,但万一……是她买凶.杀人呢?听说她同临安镇上的街痞金老三那伙人可走得近。以防万一,咱们要不还是派人去她家搜寻一番?”
这过大年的突然来了桩命案,县令也觉着晦气得紧,此事涉及命案,他也顾不上心里那点小九九了,点了办案多年经验颇丰的王捕头:“你带人去搜!”
樊长玉身正不怕影子斜,去的又是王捕头,她和师爷那黄鼠狼一样的目光对上,半点不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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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衙役到了镇西的民巷,北风这会儿刮得正大,一名衙役使劲儿嗅了嗅:“谁家杀猪了吗?好浓的血腥味。”
王捕头也闻到了,但樊长玉家就住这边,她又是以杀猪为生,一时间他也没往别处想。
等打开樊家院子的大门,看到那一地死尸时,饶是京城接触各种命案的捕快们,也齐齐变了脸色。
一地的死尸,鲜血直接染红了满院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积雪。
王捕头和樊长玉父亲是故交,知晓她家中还有个胞妹,没在院中发现小孩的尸首,忙进屋去看。
步上台阶就见堂屋门口仰躺着一个被什么钩爪抓碎了脖子的人,地上还掉落着几根鹅毛大小的翎羽,门上也有刀剑劈砍过的痕迹。
王捕头心中一个咯噔,又往里屋走,北屋的地上也倒伏着一个死透的人,背后还钉着一把菜刀。
看砍入的位置,应该是正好砍在了脊骨上的,偏偏那菜刀几乎没过了刀刃的三分之二,显然是直接钉入了脊骨里,难以想象扔那把菜刀的人手劲儿有多大。
王捕头提着一颗心搜遍了所有房间,都不见樊家小女儿和那赘婿,一时间也不知是是喜是忧。
他沉声道:“怕是有人找樊家寻仇来了,快回县衙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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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灰蒙蒙的,鹅毛般的大雪飘飘洒洒,凝在松针上的积雪时不时往下抖落些许雪沫子。
谢征胸前的衣襟已全然叫鲜血濡湿,身后的密林里寒鸦惊起,踏着积雪的凌乱脚步声正罗网般朝着这边收紧,他却恍若未闻,背靠一棵针叶松,带血的长剑斜插进雪地里三寸,用撕下的布带包扎着自己手上的伤口。
苍白的下颚上溅着几点血渍,嘴角往下抿着,似乎心情糟透了。
长宁和灰了两个度的海东青都缩在他不远处,海东青一只爪子上还挂着淡粉色的碎肉,长宁断断续续抽噎着,一张小脸吓得煞白。
他冷冷抬眸:“不许哭。”
长宁便连抽噎声都不敢发出了,只泪珠子还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你们樊家到底是惹了什么人?”
眼前这个快被吓傻的孩童自是不可能回答他的,谢征这一句更像是自己在呓语。
那凌乱的脚步声终于逼近时,他也歪头咬住布带的一端打好了结,鲜血在舌尖化开淡淡的铁锈味儿。
乖戾狠决的凤眸里,映着一群蒙面人提着刀剑自松林那头围过来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