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还有伤。”谢兰庭却若无其事地自己往上掀了掀衣袖,将小臂上淤青给他看,“这里,撞的。”
齐鸢:“……”
月亮高升又西落,谢兰庭直到半夜才起身离开,带走了几瓶新的伤药和一本《扬州齐才子文章大选》。
那本文选是他自己拿的,齐鸢拦不住,只得哭笑不得地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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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齐方祖过来喊齐鸢启程。
齐鸢还没问清楚齐府的情况,这会儿想了想,也不好贸然回京,只得先随齐方祖回去。
俩人拿着孟厂给的信,交给那艘官船的差役,后者果然满脸堆笑,将他们带至两间颇为宽敞的舱内,又指着一旁的箱笼道:“这些都是今天一早上大人让人送来的,二位下船的时候记得吱一声,让船工给抬上岸。”
齐鸢跟齐方祖谢过差役,再看箱笼里,竟然都是些金陵的云锦、折扇等东西。其中的还有两盒樱桃脯,中间夹着玫瑰花瓣,入口酸甜。
齐鸢曾听乔景云说过金陵樱桃脯十分有名,但因这东西价高难买,他又没打算回扬州,所以并没有想着捎带。齐方祖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自然更想不起往家里代写本地风物。
这些谢兰庭提起备好,倒是让俩人又惊又喜。
齐方祖甚至趁机念叨了齐鸢一番,让他不可荒废学业,以前齐家捐银捐地,都没能被洪知县高看一眼,哪像现在,谢大人都肯送他们礼物。
齐鸢唯唯称是,心里却想,既然这东西是今天早上才送来的,那多半不是冲着我读书。
而是冲着摸了半宿的小手吧。
昨晚谢兰庭在客栈待到半夜,齐鸢看他精不好,便只在一旁安静陪着,要么听他说这几天的恶战,要么给他讲讲望社集会。
俩人正事儿一点儿没聊,手倒是一直拉着。
今天一早谢兰庭送东西过来,显然是又好了。
齐鸢心里觉得好笑,又一想,谢兰庭虽然聪明狡诈,诡计多端,但某些方面又格外君子,也极为重诺。这人昨天不知道耍什么脾气,今天既然好多了,或许这两天就会再出现,主动来交代齐府的事情。
是日午时,官船徐徐离岸,齐鸢陪齐方祖吃过饭后便回了船舱休息。
一觉醒来,只见外面晚霞粲然,铺满江面。
齐鸢回头,看清舱里的人后愣了下,随后挑起眉毛笑了笑。
谢兰庭百无聊赖地等了半天,见齐鸢一醒来便露出这种促狭的笑,不禁有些羞恼,偏又找不出什么借口发作一下,于是俊脸飞起两片薄红。
齐鸢见谢兰庭眸光凛凛,容色艳异,心里大呼妖怪,嘴上却道:“晚辈见过谢大人。”
谢兰庭“哼”了一声,敲了敲桌子,不客气道:“过来。”
等齐鸢坐过来,他又转开脸,开门见山道:“我还有要事要办。关于齐家的事情,你想问什么就快点问。”
齐鸢看出他有些不自在,显然对昨晚的事情感到尴尬,笑了笑,也不戳穿。
“老夫人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齐家小少爷。”齐鸢道,“我为避嫌,很少打听府上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问。不如大人想到哪儿就说哪儿。”
谢兰庭没想到齐老夫人竟然能看出来,少年纨绔突然勤奋好学才高八斗,便是在戏文里,也只会想到祖宗显灵,天降遇而已。
这老夫人倒是敢猜。
“看来齐老夫人防备心挺重。”谢兰庭顿了顿,偏过脸问他,“你可知道齐家香方怎么来的?”
齐鸢道:“说是齐家高祖在岭南救过一位老先生,这香方是老先生所赠。”
谢兰庭点点头:“那你可知那位老先生是前朝的一位皇子?他因夺位失败,伪装成御香局的管事逃出皇宫,后又扮成采香户躲在了岭南。而他手里用来重夺大位,养兵买马用的宝藏,也不知去向。”
齐鸢:“……”
“齐家高祖是最后见到他的人。齐府的香方也是前朝的御香局的宫廷秘方。”谢兰庭道,“如果真有藏宝图,齐家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齐鸢皱眉,“历朝历代都有这种藏宝的传言,可是何时挖出来过?恐怕这次也是无中生有罢了。更何况齐家世代制香,那香方少说也有十几人看过了,玲珑巷里老师傅也曾翻过,香方更算不上什么大秘密,如果真有宝藏怎么可能捂得住?”
他说完顿了顿,又觉得怪,“钱知府贪财好物,对道听途说的东西信以为真也就罢了,你怎么也觉得是真的?”
这话问的过于直接,谢兰庭却不觉得被冒犯。
“钱弼可不是道听途说来的。”谢兰庭摇摇头,“他有个家仆是雷州人士。当年岭南瘟疫,那位皇子曾拿出了一点珍宝用来济民,这家仆是亲眼见过的,用血玉雕的凤凰,缀满南珠的金缕衣……一共三样东西,却换了足够灾民一年的粮食来。只可惜那皇子也正因露了财,险些丧命。”
齐鸢:“……”
“先帝时,这位皇子的后代几次出海寻宝,打算将宝藏献给先帝。先帝感其才高气清,远见卓识有补于世,特赐他称号……”谢兰庭说到这轻轻打住,一字一顿,“……清远道长。”
齐鸢心里咯噔一下,难以置信地“啊”了一声。
谢兰庭冲他轻轻颔首,色也有些凝重。
“钱弼这些年不敢声张,一是他不确定香方一定跟齐家有关。二来他怕把齐家逼急了,你们一怒之下毁了方子,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第三,应是他摸不准朝中风向,不敢轻易压宝。齐家香方是他用来保前程的。”
如今两位皇子争储之风日重,钱弼不可能一直做墙头草。等他拿定主意,选好了自己最终投靠的一方后,扬州齐府便会成为他的踏脚石。
然而齐家的危机又何止他一个?
只要香方跟藏宝有关的消息泄露出去一点,那多的是不管不顾来抢东西的。
齐鸢沉默下来,他这会儿明白了谢兰庭的用意。
“你让我留在齐府继续科举,是为了让我自己搭上几方势力,一旦情形不对,我至少可以自己选择投靠哪边。齐家老小也能保住性命。不过……我有一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