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想那时候真的是个笨蛋,明明只是得了个小奖,却觉得全世界都绕着自己旋转。
「啊,海嵐我们不是故意要孤立你的!」阿梅梅猛地出声,害我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你的手机吊饰好可爱噢,我也想要这种企鹅。」虽然不知道阿梅梅到底是怎么做到不看扉页就可以签名的,但她的视线落在了我手机上那盖着鮭鱼的企鹅寿司吊饰。
我吞了口口水。因为把这个送给民俊后,第二天他带着手机上工,我就看见了他把吊饰别在上面。
那时候也只是开个玩笑给对方,说他可以掛在手机上,但我没有想到民俊真的做了。所以我也衝动的将吊饰别在上面。
「在台北车站地下街的扭蛋……」我说。
「海嵐,我有提醒过你适当的娱乐很重要,很高兴你听进去了。」小芳在旁边帮腔。
我耸耸肩。
——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我没有与小芳再次大吵一架,也没有说到未来的发展。阿梅梅也体贴的没有再提起我的作品。在有民俊的帮忙画稿后,我甚至可以像这样,在工作之馀出来。
我深呼吸一口气。突然涌现出的愧疚感让我不知所措。
在和阿梅梅漫无目的的间聊时,我听见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而我屏住气息,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
「喂?」
「喂?」民俊的声音感觉像刚睡醒:「我起床没看到你,你出门了?」
「嗯啊。」我说,感觉到身旁的两个人好像都停止动作。突然之间我有点难为情,所以稍微低下头:「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的民俊沉默一会,他说:「没有,我还以为你离开了。」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我没有回答。
「你会买午餐回来吗?」
一般而言,和别人讲电话的时候,都应该会想像另一头的对方是什么样子。但对于民俊,我却只能想到他赤着脚,一个人站在家里,脸对向窗,而阳光灿烂了他的轮廓——
那样子的背影,就像国中时我所见着的每个模样。
「我会。你想要吃什么?」我小声的说。
「咖哩饭。」他说出了不意外的答案。
而这样平凡无的对话,总会随着疑问得到解答而结束。于是我顺着衝动握紧手机,然后说:「你现在在干嘛?」
「我准备要来看《死亡笔记本》了,之前追过动画,可是没有看过漫画版。」民俊相当平常的说,好像只要我平常地对他说话,他也会像把皮球丢回来一样,回给我普通的答案。
我嚥下口水,说:「我等等就会回去。」
「好。」民俊说。
我掛断电话,然后长舒一口气。接着发现了小芳还有阿梅梅的动作好像都停滞好长一段时间了。
「没关係的,海嵐。」阿梅梅突然颯爽的说:「你赶快回去吧。」
「可是我才刚来没多久……」
「没关係,我们还有很多机会啊。」阿梅梅握住我的手,她温柔的说:「无论你还有没有待在这个业界里,我们都可以一起做很多事情。虽然这么说很怪,但我真的觉得,你身上有很多可以挖掘的事情,所以我想和你当朋友。」
如果能成为像对方一样的人就好了。
我有些晕头转向,但在向阿梅梅还有小芳道别后,我去编辑办公室拿了凤梨酥,顺道和部长打了声招呼,一路上感觉心脏要爆开了。
走在路上有种腿随时要折断的错觉,我觉得自己的呼吸声又粗又重。
我离开编辑部,然后搭上公车。我思索着要买哪间店的咖哩饭会比较好。我好像不知道民俊喜欢吃什么口味的咖哩,说不定他比较喜欢印度风味呢?
我在巷口的一间便当店点了三份咖哩便当,然后继续往家的方向前进。这也不是第一次我独自一人出门,而民俊在家的情况。
我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什么紧张这件事,更让我觉得胃在下沉。我爬上楼梯,插入钥匙开门。
然后,我看见民俊在门口,他瞇起眼睛对我说:「回来啦。」
「嗯。」我说。
他伸出手接过午餐,纤瘦的指尖触碰到我,他说:「那换我要出门了。」
「什么?」我愣了下:「你要去哪里?」
「前男友家。」他轻描淡写的说:「我刚刚发现我的健保卡忘在那里了。」
原来有时候真的会这样子,就是在我以为一切上轨道的时候,突然被现实甩了一巴掌一般,告诉我说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我是一个人毁灭的契机,而自己也终将会毁灭。
我明明知道民俊浑身是伤,就连我这样的人都可以判断——在我们见面那一天,他甚至曾被勒到差点窒息,牙齿被打断,背上满是钝器打出来的挫痕。
那时我却只想着,我们明明都长大了,那为什么民俊没有过的比我好?我也不该去过问这些。
——抱持着那样幼稚想法是我的错,至少现在我不能再重蹈覆辙了。
所以不行。
我必须拋弃那些,那些关于我不够格的想法。我必须用尽全力在浪潮中站稳脚步,必须鼓足三千万分的勇气,才能以一个曾以言语施暴的身份,来作为圣人的角色。
一瞬间,我管不了我们的关係变得很怪,也不管我先前一直在避免的触碰,我的脑海里闪过千百万个糟糕透顶又令人痛心的想法,好像大浪,不,是海啸一样,我连站都站不稳——但我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民俊的手臂。
我说:「不行。」
「为什么?」民俊感觉被我吓到了,他整个人僵直在原地。
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露出恐惧的表情。在察觉到是因为我碰着他后,我赶忙抽手,然后瞪着对方。
「我不要让我的员工去危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