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难道不觉得,两个男孩子谈恋爱是件很劲爆的事吗?」
我的高中是附近的社区高中,在那里大家的小圈圈和国中相比没有什么不同。更多小说 LTXSFB.cOm我所交好的同学们,也都是从附近国中来的笨蛋。
我想起了那个后来成为设计师的朋友,在我们刚开始因为兴趣相同而聊天的时候,她是这么跟我说的。
「为什么劲爆?」我问。
「因为是那种,不被世人所允许的恋爱啊。」她那时趴在走廊的栏杆上说:「会很刺激。看的人心痒难耐,你也画点这样的bl啊,为什么你画的攻受都和普通的男女没两样?完全没有卖点欸。」
「难道他们有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不同之处吗?」
「欸?」朋友皱起眉头,好像在细细品味这句话:「这么一想……似乎是没有,但他们可能会受到歧视,或者不被其他人谅解啊,这就是卖点,春暉,卖点啊!」
「这才是一个故事吸引人的地方啊。」
我睁开眼睛。
冷气运转声还有电风扇的声音大的不得了,我不敢相信我怎么还能够睡得着。贫血的感觉随着撑起上半身而翻涌而出,我瞇起眼睛看向旁边,为了省电,所以我决定在客厅地板铺了张毯子就直接睡过去,而现在醒来身体僵硬的像随时都会裂开来。
我刚好扭过头,视线就可以面对旁边坐着的民俊,他看着我,然后说:「睡饱了啊?」
口气就像我妈一样。
我揉了揉眼睛,然后说:「嗯啊,你在看什么?」
「《涂鸦日记》。纪实类的漫画都特别好看。」民俊说,他随手把第五集放回去,然后站起身说:「要来画稿了吗?」
我说:「好。」
——和别人一起生活,好像会有某部分的习惯跟对方越来越相似。
就像家人之间都会有些相似的习惯。那些早已被遗忘的事物会甦醒,然后提醒我,我会对牙刷刷头很敏感,却对自己房间地板上的卫生纸置之不理这种事,或许遗传到我那随性的妈妈。
漫画总是不按集数排整齐,可能是和朋友住在一起的时候,对她的特性习以为常,所以我也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她的一部分。
从温泉回来后,民俊好像调整了他的睡眠时间,他会在我起床后也跟着拉开房门,在我叫他回去再睡一下时,他会逕自走到客厅,说他已经可以开始工作了。
但大部分的时候,民俊的工作还是会比我早完成,而除了看漫画,他也在打扫家里。他会抱怨说我到底几年没清过书架后面的细缝。在我回答一年以上后,民俊他板着脸戴上口罩,然后真的帮我把那里擦拭乾净。
吃饭时间,我注意到民俊吃东西的习惯,他都会把喜欢的食物留到最后再吃掉,当食物的热气让眼镜起雾时,我会看着他摘下眼镜,然后在衣服上擦拭。
从这个角度看来,他身上的伤痕好像也在渐渐好转。
「你这样有点噁心喔。」民俊有时候会看过来,这么说道:「我不是说别的,而是把咖哩饭拌在一起这件事。」
「这才是人间美味啊。龙腾小说 ltxsba @ gmail.com」我义正言辞的回应。
然后,我也开始稍微早睡了一点。似乎直到现在我才很迟缓的意识到,我希望他看到的我,不是那个国中时,什么事都做不好,对于任何不公不义的事情,迟钝到无法察觉的白痴。
我想我千真万确,是在后悔。
每当民俊做了什么事情,无论是晒衣服的时候,他让我的上衣直接飞到楼下的铁皮遮阳棚,又或者是被热水壶烫到手这类的蠢事,我会想要让自己像个朋友一样,下意识的,毫不留情取笑他。
然后当天晚上,我就会难受到无法呼吸。
就算现在后悔,我也挽救不了他的人生。
即便动机是如此——成为bl漫画家的原因,只是因为我想要弥补当时的自己,能够真真切切地成为一个好人,但这不代表我对待民俊不够真诚。
我想要理解他。
至少我现在满脑子里的想法,只有这件事是最为迫切的——就像当初我想到了《愿你安好,艾蒙》的故事大纲,觉得从后脑勺至脚底板,都彷彿被电流给袭击。那时我曾激动的向小芳说,这个故事是多么的绚丽壮大,我想我只要画出来,我就可以重新蜕变,让所有人,包括我自己骄傲。
我想要知道他好多事情。
而这样子的想法,会在每天早上我醒来时,让我在厕所里像宿醉一般,呕出了昨天的晚餐。我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丑陋不堪到令人作呕。
我想我不应该,因为对方对我的态度放软了,就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可是当民俊敲门,然后问我还好吗时,我依旧像往常一样说我没问题。
我试着思索,那些关于霸凌者与被霸凌者的作品,为什么只会特别凸显出霸凌者的丑陋呢?或许是不能让读者同情他们——因为那些人无知又自大,踩着别人然后张扬自己的丰功伟业。
但那时候国中的我,就只是个笨蛋而已,讲话不经大脑思考,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还可以用「做自己」来说服他人——和那些角色们相比的话,我充其量不过是个杂鱼。
我到底伤害了他有多少?不可能只有「你很噁心」而已啊,我有几百次目睹其他人笑他而没有出手阻止。有多少次加进了自己的笑声,肆无忌惮,从未停歇。
现在回想起来,堵塞着我记忆的,大部分都是民俊的背影。
那些早已被我封尘起来的片段又缓缓地,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猛地像浪潮,一股脑涌上我的口鼻。总是一个人安静坐在那儿的民俊,手上捧着书或画笔,对于我们所有人的訕笑,藏在眼镜后方的视线没有直视任何一个人。
所以当他在画画时,我就想着,如果刻意放下了手中的笔,然后稍微贴近他身旁,或许就可以看见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你一直看着我,我线会画歪。」
民俊在握笔的时候,手背上的青筋会爆凸出来,他拿笔似乎总是用了非常大的力气,可是真的在水彩刷下去的时候,那晕染开来的顏色却柔和的不可思议。
「我画图的时候你也一直在看啊。」我看着他的后脑勺说,接着将椅子移回工作桌前面。
「那是因为你不介意,我介意。」民俊说得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