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头没尾的一句,但柳书意知道他想听什么:“太子殿下脱险了。”她慰藉一笑,脸色随后又黯淡下来,“裴将军也无事,只是……沉公子你有事。”
听到前半句时,沉墨书冷硬的面容明显缓和了几分,听到后半句,他转过脸看向柳书意:“我有何事?”
柳书意便将经过几句话解释了:“……闲云说是离魂之症,沉公子,我来此就是想要带你的魂魄一起回去的,只是不知你是否愿意……”
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沉墨书当然想要。
他有太多的恩怨还未解决,太多的抱负还没有实现。
沉默了一瞬,他说道:“沉某已试过数次,无论如何都离不开这间大堂。”
“是因为这个阵法,”柳书意指着地面那些用血画成的诡异图案,“将它破坏掉沉公子应该就可以获得自由。”
沉墨书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作为死魂的他是无法触碰阵法的——但柳书意不一样,她可以。
墨书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关键,难道这就是命数里所说的“柳暗花明,绝处逢生”?
“我需要一个趁手的工具。”柳书意左右看看,喜堂中有破损的玉盘,有断掉的牙筷,有碎成渣的桌椅,最后她的视线投向了棺中人华丽精致的头面。
发簪,那她用得可熟了。
她扶着棺椁边缘,俯身想去够棺中人乌青发鬓上的金丝步摇。
沉墨书拦了一下:“小心,不要碰到身体。”
柳书意也感觉到了那股从她原身上散发出来拉扯自己的力量,她轻轻点头:“放心,我知道。”
如此近的距离,看着另一个自己,柳书意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情。
不是害怕,也不是悲伤,只是觉得有点荒诞。
在自尽前的那段日子里,她因为心力交瘁已瘦得快脱了形,厚厚的脂粉也盖不住她凹陷的脸颊,真不知明夜对着这样一张脸怎么就亲得下去。
小心翼翼地取下步摇,柳书意顿时有些失望。那些步摇只是浅浅地放在发顶,每一只的簪身都已被人硬生生折断。
“用不了。”她气恼地将步摇扔回棺中。
“你要找何物?”沉墨书问。
“我需要一个坚硬锐利的物体,用来清除地上画出的符文……”
“坚硬锐利的物体?”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向了案上摇摇欲坠的龙凤烛。
火光幽咽,红烛已燃至尾声,似乎明夜也无心再更换它。
血泪般的烛身里露出用来固定蜡烛的尖锐铜针,本是象征美好的事物,却在里面包藏着这样的冷硬祸心,不失为一种讽刺。
柳书意取下最后一点红蜡,按灭火焰,拿着烛台回到沉墨书身边。
沉墨书正蹲身查看地面的图案,见她回来,伸出右手点了一处圆形花纹:“试试这里。”他一举手一投足都十分优雅,哪怕是这样的姿势也不显粗蛮。
“好。”柳书意应道。
只是打算得很好,做起来却全不是一回事。
那血色符文早已干涸凝固,甚至渗入了地面,尖细的铜针用力刮过去也只能划出一道浅浅伤痕。柳书意两只手握住烛台,来回用力刮磨,一盏茶功夫过去也不过划掉一小块缺口。
“这样不行,时间不够。”她有些泄气。
沉墨书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柳书意自顾自地思索着:“若是去不掉,那就覆盖住呢?这阵是用血画成,如果同样用血……”
她慢慢抬起头,看向了沉墨书。
沉墨书不知在想什么,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回望向她。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知道他也想到了。
柳书意站起来,提着烛台向棺椁走去,那是她唯一能想到,可以找到鲜血的地方。或许不是没有更好的解决法子,只是他们没有时间了。
铜针反射着赤红的光芒,悬停在棺中人的胸口,沉墨书再次拦住了她。
他目光沉沉:“你要想清楚,这么做你可就再无复生的可能。”
“沉公子,我再重申一次,”柳书意轻缓而坚定地说,“我不会留在这里的。就算失败,虽死不悔。”
沉墨书收回了手。
拦,是出于道义,不拦,则是出于私心。他本就不是什么善人君子。
这一世的柳书意,理当为裴落青陪葬。沉墨书垂下眼帘,不无恶意的想。
没了人阻拦,柳书意又重新直面另一个自己。
她握住烛台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深吸一口气,一咬牙,朝着棺中那具活死人的心口用力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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