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片刻无言。
怀里的嬴阴曼突然开始急速喘息,是心脏疯狂纠痛跳动、呼吸不过来的表现。
直到这颗已经疲惫不堪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住这份痛苦,猛地,嬴阴曼从许秩怀里坐立起来,揪着他的领子,声嘶力竭地说:“是!我恨他们!你满意了吗!”
她干瞪着眼,眼泪如山泉水,涌了出来,汇成两条细细的溪流,“他们把我扔在咸城,又生了个儿子。王后死了,太后就把我扔回汧阳。现在,你也不要我。没有人要我……”
她所相信的真相,都是假的。自已原来并不是先王后的亲女儿,甚至养女都算不上。
她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被人强拉上去往汧阳的马车,没有一个人来送她。
祖母太后、父王,为什么忍心让她离开?她的生父母,当年又怎么舍得扔下她一个?
因为比起她,太后更希望秦王能孕育一个自己的孩子,华妍和秦弄更爱他们的儿子。
她到汧阳看到的,是只和她差一岁的秦微。
五岁的秦微非常闹腾,妍夫人和秦弄根本没空管她。
别人说她是假公主,她缩在柜子里一整个下午。黑暗中,她无比希望妍夫人可以找到她,然后她会搂着妍夫人的脖子,叫她一声“娘亲”。
可是一切都没有发生,阖府上下,没人找她,妍夫人也在带着秦微认字读书。
他们的幸福美满中,并不包括她。
“我做错了什么!”眼泪刷刷地往外冒,嬴阴曼攥着许秩雪白的领子,渐渐无力支撑,靠到他肩膀上,发出的质问,变得细若蚊吟,“你告诉我做错了什么,要被人扔来扔去……”
既然没人喜欢她,那她就不要别人的喜欢了。她要恣意地活着,只为自己的舒服而活着,不顾及、不压抑,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她重新回到咸城,成为阳兹公主,听说了许秩的事,爹娘不要的可怜人,同她一样。
咸城很大,又很小。不等嬴阴曼去找许秩,他们就王宫相遇。
“你就是许秩?你怎么和你爹娘长得一点儿都不像啊?”其实嬴阴曼根本没见过许淇夫妇,她就是想揭开他的伤疤看看。
然后他被气走了。
她好像只成功过那一次,越长大,许秩君子入兰的名声越胜。
什么光风霁月、端方君子,那不过是他虚假的伪装罢了。
她要戳破他、拆穿他,拉他一起堕入黑暗的柜子中,变成与她一样的刻薄无情,这样就能证明自己选择的生活姿态没有错。
长此以往,乐此不疲,渐渐变成一种习惯。
而就像柜子里六岁的嬴阴曼一样,她其实并不希望自己会在暗无天日的柜子里呆一个下午,她也不想许秩从清白的世间滚入她的泥淖。
她希望许秩可以一直端方正直,证明善恶一念,她是错的。
他是真君子,她是假公主,她知道的。
所以,她才会做这样的梦吧,一个只会逼问她承认丑恶的许秩,眼睁睁看着她哭的许秩。
“为什么……梦里也要和我作对……”她哭到力竭,又睡了过去。
不知她醒来时,还会不会记得这个梦。
许秩的下巴贴着嬴阴曼的发顶,摩挲了几下,然后将她抱回榻上,替她擦干泪痕、盖好被子,继续抄写未完的经书,等她醒来。
字没写几个,既明专门从山下来找许秩,慌里慌张,回说:“郎君,不好了,宁树郎君惹上人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