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夫子一个人在雁山上呆了数年,秦王派遣侍奉的少年是个哑巴,性子也冷,常常是他念叨了半天,少年也没有一点反应。只有许秩常来,稍慰寂寥。
能热闹一些,欧夫子乐意之至,笑着招呼他们两个,“好,我们坐下说吧。”
三人相对跪坐,许秩从袖中掏出射中秦衍的箭头,问道:“夫子,这个箭头,您可否看出有什么来历?”
欧夫子示意随侍少年替两位小友斟茶,接过许秩手中的箭头,一眼确凿,说道:“这是秦国的箭镝,而且出自军队。”
许秩心情瞬间变得沉重,“夫子何以见得这是秦军所用?因为形状吗?别国就没有这种形状的箭头吗?”
欧夫子不疾不徐解释:“各国的盐铁,均有专门的官员负责统筹,尤其是秦国。私下铸造的铁器,一般达不到这种程度,这一看就出自军队。统一铸造,统一发放,不同国家的形状也不同,为了在战场上相区别。”
“难道别国不能仿制秦国的?”秦徵问。
“浇筑用的模范尺寸,只有少数人才知道,天天吃喝拉撒都有人盯着,跟坐牢没什么两样,”欧夫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就算仿制,也不可能做到分毫不差。”
“秦国的箭簇,箭竿,箭羽,都是分开制作的,标准严苛,差一厘都套不上去,”欧夫子起身,从墙上悬着的箭囊里取出一支完整的箭,摘掉箭头,又将许秩带来的套了上去,示意许、秦二人,“喏,严丝合缝。”
许秩也从另一面否定了秦徵的猜想:“若是仿制秦箭,就不该在箭竿上刻‘灵寿’两个燕国文字。”
这是自相矛盾的,所以许秩并不觉得会是乐家为了避人耳目而仿制的。打从欧夫子斩钉截铁说出这只箭出自秦军,许秩心中就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问题……难道出在秦国内部?
但这一切的假设,都基于乐氏无罪。秦徵和乐家没有故交,他自然不会首先想到为乐家脱罪,何况乐内史已经认罪,所以秦徵更倾向于乐氏就是背后主谋。内史,搞到几支秦箭又不是什么难事。
秦徵走到欧夫子身前,双手接过拼凑成一套完整的箭,说:“燕国远在北鄙,秦国又安防森严,专门把燕国的箭弄到咸城,实属是吃力不讨好,索性就用秦箭好了,只要能让人知道是燕国灵寿侯的后人,让秦国和燕国相残,先祖灵寿侯的大仇就算得报。或许这就是乐家想要的呢,不也合情合理?况且乐家不是已经认罪了吗?”
在灵寿侯这件事上,秦国和燕国谁也不能免责。如果乐家不是单纯向一国复仇,秦徵倒是对他们有所改观。
“如果是要昭显灵寿侯的名声,那应该不惧怕事后暴露身份,又何必连身上的刺青都洗掉?这么做不就是不想让人追查出背后主谋吗?”矛盾处远远不止秦箭与燕文,所以许秩才敢笃定。
“至于认罪……”许秩声音低沉,“公子大概不知道……主审此案的于大人的手段。”
“你说他们洗掉了刺青?”这是秦徵所不知道的。
起初郑桑与他讲起乐家此事时,秦徵就觉得有点怪,自尽却配那么明显标识的武器。
一切指向一种可能。
秦徵压低了声音:“有人要嫁祸乐家。”
许秩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想深一些,“是要嫁祸燕国。”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咯噔一声。
“谁!”秦徵大喝,与此同时,一枚镖先他出声飞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