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正座,一人正拄头看他,眉如黛画,眼如含波,笑道:“你这人,倒真有趣,次次都粗手笨脚……”
是那株铃兰仙君。
玉衡抬头,瞧见仙君身旁殷冥,伏身跪下,话学栖凤殿中,那些他见过的奴才,道:“奴才眼盲心笨,请主子恕罪……”
恰巧这时,有人上来,端了盅金鳖茯苓汤。
这盅落下,仙君一瞧,便闹了脾气,皱眉撂筷道:“你分明知我不吃这些,还叫人做来,凭添膈应……”
如此模样,颇有几分玉衡少时霸道娇气,殷冥微愣,道:“是下头人办事不够妥帖,师兄恕罪。”
如此一闹,谁都忘了那边还跪着个奴才。地上冷硬,玉衡自打出了瑶池,便留了一身毛病,跪了不大多久,便膝如针戳。
玉衡心中嗤笑,如今他这模样,就算回了栖凤殿,顿顿都是万年参汤,怕也熬不过几日。
如此一想,颇有几分释然,无非一死。
唯憾……未能见到百花仙。
这膳用了约摸一个时辰,并非吃了多少,全听那仙君讲话,远至殷冥幼时顽劣,近到百年浪荡。
仙君道:“我还记得当年,林中再遇,灵鹿被你开膛破腹。你周身是血,猩红覆面,夜色之下,只见口带血银牙……”
殷冥往仙君碗中落了勺汤,道:“师兄似是颇不喜那荒蛮行径,竟记得如此深切。”
仙君:“我很喜欢。”
殷冥:“……”
玉衡:“……”
铃兰一口便将汤喝了个干净:“谁说我不喜欢,若不喜欢,怎会专给你碗饭吃……”
“……”玉衡嘴角抽搐。
这铃兰当真敢说,当年月下,殷冥可不单周身是血,还满嘴兽毛,也不知是多久没洗过澡,脚丫子上的泥玉衡搓了两日才给他洗干净!
一声喜欢,屋中静默许久。
仙君嘻嘻笑道:“殷冥师弟,怎么不说话了?
殷冥:“师兄以前,从未对我说过喜欢。
仙君哼”了一声:“我瞧你也并不欢喜,那我以后也不再说。”
玉衡:“!”
他虽盼着这仙君把殷冥迷的五迷三道,把他忘得干净。
可瞧着别人顶着他的脸如此说话,一口老血梗在喉咙口,眼如敷椒,竟又觉得,他不如瞎着。
最好,也给聋了。
玉衡恨不能钻地,好容易挨过这次侍膳,才刚起来,揉揉腿上酸痛,正扶墙不稳,有人又催道:“磨蹭什么?还不去陪陛下阅折? !”
玉衡迟疑道:“阅折?”
玉衡饿肚瘸腿,还要陪陛下夜阅。
玉衡这下懂了,他这奴才当的,大抵是他曾百无聊赖翻过几本人间秘典中,帝王身边...老太监。
不成想,这仙君也在殷冥身边,中途仙君口渴,玉衡还“摸瞎”泡了盏茶。
仙君摸杯,饮了一口,当即便“嘶”了一声,吐了舌头道:“烫!”
“我……”
玉衡许久没伺候过人,到底疏忽,还未来得及抱歉。便听殷冥道:“来人,拖下去。”
好家伙,一赏便是三十个板子。
被人拖出去前,玉衡见殷冥俯身,瞧见仙君舌尖儿水泡,面色微变,又叫人传了医。
挨这顿打,玉衡还遇着了红菱。
板子落下前,玉衡还想要最后一点脸面,
玉衡道:“等等……红菱姑娘,今日怎的有空来看我挨打?”
红菱冷冷道:“我本是没空,是陛下叫我来监刑。”
玉衡一梗,差点咬了舌头,勉强道:“红菱姑娘,辛苦了。”
就算这回他改头换面,重入魔界,红菱都是老熟人,却未见半分放水,这三十下,每下都挨得结实。
等到刑完,玉衡着实没当即起得来身。
红菱骂了声“废物”,转身便走。
玉衡在刑凳上伏了许久,模糊瞧见殿中热闹,一个热泡,折腾的鸡犬不宁,又是丫鬟乱跑,又是白须老医,倒也有趣。
玉衡心道:“堂堂麒麟帝瞧起来当真是忙得很,只盼今晚他能同这“喜欢”他的仙君同床共枕,多些亲近。”
假又如何,又有几人,能够舍弃这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