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奴婢求您了,让小姐入土为安罢。”
“陛下!”流萤凄厉的哭声令值守的宫人忍不住垂泪。
殿内,已罢朝多日的独孤凛面容憔悴。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声音低哑得不似他自己。
“孙进忠,将人拖出去,念及从前照料皇后有功,赏她出宫衣锦还乡的机会。”
孙进忠擦着冷汗领命出去。
流萤执拗不肯起,悲恸道:“陛下,您就算是看在小皇子的份上,也要让小姐入土为安罢。”
小皇子?
独孤凛麻木多日的经猛地一颤,撕扯得他混乱的意识发疼。
他拂袖一扫,将书案上的笔墨纸砚全部扫落在地。
凌乱的一堆物件中,独孤凛的余光倏然瞥见一条合欢粉束带。
他俯身捡起那条束带,于指尖轻轻摩挲。
束带上系着两只小铃铛,摇晃间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记得,他一直都记得。
那个春日里,他拣了个娇气可怜的小姑娘。
小姑娘发间系着带有铃铛的束带,一举一动可爱极了。
于是独孤凛想着,若即将出世的皇儿是位公主,倒也是件极好的事。
小公主的模样会和斟儿很像。
他特地吩咐内务府精心奉上女儿家用的束带。
一定要缀有小铃铛,和小斟儿从前用的一样。
现在准备这些小玩意儿为时过早,可独孤凛就是觉得,将小孩子用的物件放在手边,看入眼中会不由心生欢喜。
这种滋味很微妙,想起时心口会涌入阵阵暖流,会让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
他开始慢慢学着去体会让他感到陌生的亲情。
可是现在……
独孤凛摩挲着指间的束带,眸色登时冷了下来。
明斟雪啊……
若论心狠,在你面前孤自愧不如。
何至于薄情如斯,连未出世的亲骨血都不肯放过。
只因着他是孤的血脉,便可以被厌恶,被抛弃么?
“陛下,陛下。”孙进忠慌的脸色煞白闯进来。
独孤凛冷冷扫了他一眼,孙进忠登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陛下,流萤姑娘她拼死冲破阻拦,在皇后娘娘棺前,触……触棺身亡了。”
孙进忠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帝王的脸色,磕磕绊绊道:“流萤姑娘说,说皇后留有一纸遗言,写着…写着…”
“写着什么直说!”独孤凛满目燥郁盯紧了他。
孙进忠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将头埋的死死的:“皇后娘娘说,死后不愿与您合葬。生异衾,死异穴。”
生异衾,死异穴。
独孤凛琢磨着这几个字,良久,失望地将指间绕着的系带掷到脚下。
他一直在被人抛弃。
换言之,这二十余年以来,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抛弃他。
从前的父皇母妃这样待他。
而今明斟雪亦待他如此。
独孤凛,你在期冀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独孤凛自嘲地冷笑了声。
既然明斟雪如此薄情,那又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忘的呢?
罢了罢了,左右不过是一个不值得在意的女子而已。
他很快便能将她忘了。
他强撑着颓丧的身子,重新开始上早朝,议政事,批奏折。
夤夜时,帝王的寝殿仍跃动着烛火。
他用繁冗复杂的政务来占据、挤压白日与不眠夜的空白,来麻木自己的意识,逼自己不去想她。
他总有办法将她忘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