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梧探探身,握起她的手,“可那药太贵了。”
季念紧绷着:“我们治得起,阿姊能治好你。”
可季梧却摇了摇头:“我知道阿姊四年前是因为我,四年后阿姊能够为了那个人捐三千两了,阿姊知道我听到时是怎么想的吗?我希望阿姊以后能有很多个三千两为那人捐,而不是全用在我的身上。”
他顿了顿,轻轻道:“阿姊,别再因为我放弃你心尖儿上的人了。”
无声的沉默。
良久,季念道:“不是因为你。”
“四年前会那样,从始至终都是因为我自己。”
***
季念从季宅出来,天已经黑了。
她茫然地走回宫门口,一个人都没有,宫门已然关了。她木然地立在紧闭的宫门外,半晌,形单影只地转过身,隐没在夜色中。
她忽然想起,阿梧是见过谢执的,就见过一次。
还记得谢执向她提亲的前几天,似乎没有下雪,就如同每一个普通的冬日,冻人得很。
季念如往常一样,借着送季梧去国子监,悄悄地寻到那个谁都不知道的僻静角落。那是她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地方,能听到里头先生讲的课,还能不被人发现。她就在那里窝着,偷偷地听。
那天先生的课讲得格外长,拖了好久的堂,里面好几个官生都开起了小差。季念憋憋笑,自己想听的都听完了,偷偷溜了出去。
谁想本该是没有人的,却在一个拐角,一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她被那人稳稳扶住,没想抬头时,撞入了谢执惊讶又促狭的目光中。
自打上次和表哥那场接风宴后,他们便时时传信,偶尔会被荀绍景借着乱七八糟的各种缘由约出来,不知不觉,又是一年冬日了。
谢执扶稳她,道:“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在他面前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季念羞窘得很,也实诚得很:“偷听。”
听罢,谢执笑了两声。
她反问:“你又怎么在这里?不是还没下学?”
谢执和她一等一的实诚:“嗯,逃学了。”
季念有点懵,想想也笑了起来。国子监的课条条框框太多,又过于理论,谢执早不需要这些了。
她又往前了一点,不小心踢到地上的酒壶,低头:“你逃学在这儿……喝酒?”
谢执弯身拿起,解释道:“绍景的,方才和他一起在这里偷闲。”
季念点了个头,倒也不觉得稀了。
新年刚过,季念碰了碰鼻尖:“对了,还没来得及说,祝你新年安康。”
谢执笑着点点头:“嗯,你也是,平安顺意。”
季念脸悄悄往毛茸茸的领子里缩了下。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觉得那四个字就是隽永,就好像得一人的祝福,就真的能成真。
其实这点就够了。
但谢执看着她冻得红红的鼻尖,又低低地说了句:“比起祝福,又到了寒冬天,倒有些旁的话更想说。”
季念转头,看着他忽地倒了杯酒,眨眨眼:“什么?”
谢执亦看向她,没说话,却把手中的酒喝了个尽。
“你……你干嘛……”季念有点急,他明明不能喝酒。
鹅毛小雪忽然就落下来了,飘落在他带着些醉意的眼睫上,他看着她,极为认真:“令令,你可愿嫁我?”
……
那天她一转身,就看见阿梧对着她在乐。
说来在那之前,她从来没和阿梧提起过谢执,阿梧是如何知道谢执是她放在心尖上的人的呢?就因为那天她转头的表情吗?
季念看不见自己的脸,她只是在想,如果是的话,那她那天应当笑得很傻吧。
再回过时,季念已回到了城外的小宅,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小宅的门,许久没有回来,有些陌生的熟悉感。
正厅里亮着烛,她看见谢执坐在里头,阖着眼。
他大抵是睡着了,没有听到开门的声音,直到她从外走近了,他才动了动眼皮睁开了眼。
他们靠得很近,季念能看见谢执的眼里满是血丝。他似乎等了她很久,可看见她,却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问她为何下午说走便走了。
季念也是平静的:“我今日见到荀太傅了。”
只这一句话便能确认,默了默,他道:“先生都同你说了。”
“荀太傅说,六公主及笄了。” 季念勉强地扯着唇角,“及笄的意思,便是今上有意安排她的婚事了,对吗?”
光影细碎,落入谢执晦暗不明的眼中,像极了曾经那双蒙着醉意的眸。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伸出手,道:“过来。”
所有坚强在瞬间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