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做了一个梦,梦到徐晏温那天提着灯笼,憋气离开的样子。
想到真有可能见不到他了,沈春娴出了一身冷汗,难道自己年纪轻轻就要做寡妇了吗?那可真是少走了半辈子弯路,捂着脸从梦里醒了。
马车外一阵响声,沈春娴坐起来往外看,发现是谁家的车运了一尊佛像,转弯的时候差点磕碰了,下来一群伙计,正在手忙脚乱的扶。
沈春娴眯起眼睛,扒在窗户上往外一个劲的瞧,“那是谁家的,看着有些眼熟?”
半雁辨认了一会,认出来了,“这不是二小姐家里的车夫?上次在家里看见过。居然弄了一尊那么大的佛像,真是稀。”
女眷多数拜菩萨,拜佛的也多数供个小的佛像,少有往家里摆放一尊那么大的,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在街上喧闹了片刻,沈二姐家里的伙计发现了沈春娴,带头的一个上来给沈春娴问好,沈春娴顺势问了一句,“你们家夫人转性信佛了?”
伙计笑着摆摆手,“不是不是,是我们老夫人要请的佛,给家里去去晦气。”
“原来是这样。”沈春娴顿时把这件事抛之脑后,沈二姐这个人从小就没诚心,也瞧不起信佛的,原来这尊佛像是别人要的。
……
深夜,街边的野犬贴在墙根汪汪的大叫,路过的一个丫头隔着墙扔出去几块骨头,讨人厌的狗才衔着骨头走了,四周又安静了下来。
“可别吵到了夫人求佛,小小姐今天不太好,恐怕熬不住了。”
“老夫人也在里面求佛呢,为了小少爷求的,小少爷说身上发痒,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天花。”
扔骨头的丫头和另一个丫头一边议论,一边手挽着手走了,路过了佛堂,两人更加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动静。
佛堂内灯火通明,刚放上去两个时辰的佛像庄严极了,身前的香燃了一根又一根。
两个诚心的女人深深跪在佛像面前,一个是已经四十五岁的铁氏,一个是二十出头的沈二姐,两人穿的厚实,已经深夜还没有打算离开的意思,大有跪拜一夜的迹象。
沈二姐本来是不信佛的,此时捏着香,不断的念叨:“佛祖保佑我儿文耀,还有丫头文心,这丫头命比草轻,千万别把她收走了。”
铁氏闻言怒火中烧,怒视着儿媳,“你说的什么话,佛祖要是嫌弃丫头命轻,把文耀收走了怎么办?你说说你这个毒妇,要不是你非要把文心放在家里,文耀今天怎么会身上痒痒!”
说到这里,沈二姐脸上也露出愁容,嘴里还是反驳,“文耀要是染上也是之前就染上了,文心这丫头半点没踏出房间。”
自从昨天坚持把文心留在家里后,沈二姐和铁氏以及丈夫间的矛盾就变得不可调和了起来,更加让她崩溃的是,儿子文耀白天开始身上发痒了,不知道是不是天花的兆头。
婆婆铁氏是个愚昧的人,一定要弄个大佛供奉在家里,沈二姐原本是不相信的,但现在也无计可施,大夫找了,偏方也用了,此时只能和婆婆一起拼命的拜佛。
刚拜了半天,就听见铁氏一直在佛祖面前说愿意拿文心的命换文耀平安,沈二姐听的刺耳,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老婆子。
如果真能换,或者只能要一个,沈二姐心里也是觉得儿子文耀重要的……甚至她平时也是这样做的,但现在并不是只能活一个,沈二姐贪心的许愿,保住她的一对儿女。
再想想她已经离世的母亲,她可有两个哥哥,但哥哥们从小调皮捣蛋,母亲最喜欢的就是沈二姐,有好东西不给哥哥们,反而给她这个丫头片子吃。说她最贴心,说小子们不招人喜欢。一想到这里,沈二姐几乎要流下泪来。
刚生下文心文耀这对龙凤胎的时候,沈二姐的娘还活着,知道女儿的秉性,特意过来和她说:你要好好养着你这个丫头,往后她才是疼你的人。
从几时开始,沈二姐违背了母亲的教导,开始轻视起来自己的女儿呢?
大概是从她嫁做人妇,因为儿子而挺直腰板,抱着儿子,她甚至可以和婆婆对骂,婆婆硬是不敢吭声的时候。还有丈夫感激的说,她给家里延续了香火,是家里的大功臣的时候。以及她开始思考,女儿是要嫁出去的,不能给家里带来什么帮助的时候。
沈二姐的娘说:闺女才是和娘最亲的,小子们长大只和爹亲。
看着这个佛堂,还有身边念念叨叨的婆婆,沈二姐硬是没法说出这句话,只能再点燃一炷香,继续在心里祈求保住她的儿女。
这时候,佛堂门口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是二姐夫回来了。
沈二姐急忙问:“怎么样了?”
二姐夫疲倦不堪,揉了揉眼睛,哑着嗓子说:“带去王太医家里看了,万幸王太医沐休在家,说不是天花,应该是草席咯的文耀痒痒,如果明天也没事,那就是没染上。”
两人心里的石头落下,欢喜了一瞬间,没过片刻,铁氏又开始指责沈二姐,“你若是对文耀多上心点,草席怎么会咯的他痒痒,害的我们担惊受怕!”
沈二姐冷笑,“我的儿子我当然上心,不过文耀的奶娘还不是娘你找的,当初你非说我找的不好,要用你的,现在连草席都置办不好。”
二姐夫头疼,大怒:“别吵了,现在是什么关头,你们还忙着吵架。”
说完,他也在佛堂里坐下来,捻起一张白纸,开始抄写佛经,他要抄写四百一十份以示诚心,今早已经抄写了三份,还剩下四百零七份。
铁氏见状,欣慰的说:“定是佛祖保佑,不然文耀和文心这丫头天天混在一起,要病也一起病了,一定是佛祖要给咱们家留个根。”
这话没有人反驳,沈二姐和二姐夫都在心里暗暗点头。
好一会,三人都困倦了,偶尔打个哈欠,不知道谁提议的,“文耀还没睡下吧,把他也抱来,在佛祖面前磕个头。”
于是就有人去叫文耀的奶娘了,没过一会,微胖的奶娘就抱着文耀过来,递给了沈二姐。
小小的文耀继承了沈二姐的脸,十分俊秀,坐在沈二姐怀里东看西看,指着二姐夫说:“爹爹,你在写什么?”
二姐夫见他对字有兴趣,一身疲惫瞬间褪去,“文耀,爹爹这是为你写的佛教,你过来,爹爹教给你几个字。往后千万不要忘了,是佛祖救了你的命。”
铁氏在一旁催促:“先给佛祖磕头,文耀啊,要不是佛祖保佑你,你已经和你姐姐一样了。”
二姐夫回过来,急忙指使着儿子给金灿灿的佛像磕头,文耀磕完了,又跟着二姐夫写佛经,末了又好的问:“爹爹,真是佛祖救了我吗?”
这时候众人哪里敢说一句不是,生怕一句不对他的命就没了。即使三人中两个人都不信佛,嘴里还是说:“是,爹娘和奶奶苦苦和佛祖求,才保住你的命。”
佛堂里其乐融融,仿佛一切担忧都不存在了。
只有沈二姐,时不时的探出头,询问外面的丫头那边的状况。
丫头硬着头皮去那边看,过来报信,“小小姐病的厉害,一点都没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