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坐在先前的位置,那次是为那位唐小姐的事, 今天是不是为她,方重远不确定, 看看他皮肤上仍然清晰可见的红疹, “我看你这体质真是老天爷看不惯, 给你一个弱点, 一不顺心就得折磨你一回。”
他喊珠珠倒杯白水来, 之后先讲正事,他有个学弟硕士毕业, 马上要回国, “和你同一个方向,看看你公司还有没有合适的位置。”
“研发岗还有空缺。”
“那我让他先给你发简历吧。”
梁聿之应了声:“嗯。”手机搁在桌上, 他身体往后靠, 清瘦白皙的脸孔毫无表情。
珠珠送水过来, 身上一件吊带花裙子穿出了异域美人的韵味, 方重远拉她的手,暧昧地将人扯近亲了口,珠珠嗔怪地推他,羞涩走远。
梁聿之淡着声:“故意的吧。”
方重远笑起来:“感情好,没办法,你和你的唐小姐怎么样了?”
唐小姐。
梁聿之捏着杯子的右手微不可察地拢紧了一点。
明明已经让令他难受的小鹿和橙子从列表中消失,可无法阻止的是,听到方重远这个称呼,他心脏仍然被绞了一下,进嘴的那杯白水泛出苦味。
方重远人精一个,看出端倪。
“不会真被我料中了吧,吵架了?因为斯杨的事,你不知情?”
梁聿之搁下杯子:“聊点别的。”
“那就是了。”方重远坐直身体,“咱们商量的那天我就有点感觉,怎么那么巧,这事就搁到你手里了,但我想想也不算什么,我以为你心里有数也乐意,人家对自己老爹釜底抽薪,这也不碍你的事,无非借你一点力而已,我倒是很欣赏这魄力,二十出头啊,这可比你我那个年纪厉害多了。你这人就是太不接地气,被人追捧仰慕惯了。”
梁聿之:“别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你也没否认啊,那就八九不离十。”方重远自认了解他,“人家女孩跟你,图点什么有什么大问题呢,哪那么多乌托邦的纯粹爱情,年轻漂亮的妹妹,不看你身家背景,全看你那脸,她干嘛非得找你,帅的多了去了,就说珠珠,我难道不清楚她图我什么嘛,不影响啊,这里头有感情有喜欢就够了,至于是七十分还是八十分,无所谓,你想要求百分百,那你就贪心了,你也给不了人家百分百呀。”
梁聿之色疏淡,“如果没有感情,没有喜欢呢?”
“你干嘛这么极端悲观?”
因为我看到了她喜欢别人的样子。
梁聿之没回答,喝了口水按捺住胸腔的起伏。
方重远这时却笑了:“都是男人,我不信你判断不出一个女人喜不喜欢你,你又不是个雏……不谈别的,床上你看不出来吗?说直白点,女人的性和爱很难分开的。”
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再说了,她对你难道就没有一点好,就没有那么一个真诚的瞬间?那你和她一块是在干嘛,受虐啊?我看你虐别人还差不多。”
见梁聿之低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情若有所思,方重远觉得差不多了,苦口婆心应该有点用。
“你这人就是要学会倾诉,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你看你弟,活得多开心,失个恋他每回都能在群里嚎一天,你也学学他。” 他喝口清酒,说,“缓缓吧,人家妹妹要是找你,赶紧就坡下驴,她要是憋着不找,你也别死端在那,最多一周吧。反正别太要脸,你看我以前还不是爱谁谁,好走不送,但珠珠不一样啊,我舍不得那就得低头,男女不就这么回事么。”
梁聿之没应声,回了句:“你哪来这么多道理。”
“亲自悟出来的,你跟人家姑娘久一点自然就知道了。”
一副过来人嘴脸。
傍晚,梁聿之乘坐的飞机落地首都机场。司机蒋师傅来接,送他回去。
踏进家门,换鞋时看到柜里那双藏青色的女款帆布鞋,梁聿之顿了一下,走进去洗手,在冰箱里拿了瓶凉水喝,照常给自己做晚饭,毫无新意的三明治。
上楼之后,他尝试无视卧室里的所有痕迹。
然而洗手池的台面上,那些瓶瓶罐罐太显眼,她说家里有,都没带走,白瓶的面霜,棕色瓶的眼霜,挤出来是泡沫状的洁面乳。
衣帽间的开放式衣柜中挂着衣裙。
书桌上一摞文学理论的书,置物架上放着青蛙糖罐子,去露台抽烟,那颗“杨桃”搁在边几上。
无孔不入。
梁聿之很少失眠,家里也没有任何准备,他只能在束手无策的清醒中干躺着,被某种荒谬的空缺感蚕食。
凌晨两点半,起来下楼喝水,没再回去睡觉,一直打游戏到天亮。
他单人通关了毛线小精灵。
这天之后,就住去了酒店。
西澄在绍兴的前几天几乎没闲着,花了很多时间和周姨一起收拾老宅。
巷子里的老房子,沿着河,拾掇干净之后住起来也很舒适,外婆一回家就不舍得走了,想要长住,西澄也同意,便找工匠修葺院子,中间抽空陪外婆去探望老姐妹,听她们聊天。
后来空下来,她独自逛了逛,小时候假期去过几回的百草园,依然过去玩。
收到姜瑶的微信时,西澄正在小街上吃臭豆腐。
姜瑶问她:“你和我哥怎么了?吵架了吗?”
竹签捏在手上,西澄看着那条消息,思考了片刻,告诉她:“分开了。”
姜瑶回过来一个“哭哭”的表情包,说:“为什么呢?是我哥哪里做得不对吗?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西西,如果他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骂他。”
“没有,他没有欺负我。”
西澄手指停顿一下,解释,“是我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