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下只想逃过这一劫,哪管其他,能拖一时是一时,齐敬堂起了身,背身而立。
“衣裳穿好。”
南枝如蒙大赦,忙扯过衣服胡乱穿上。
齐敬堂站在幔帐前拨弄着手上的玉扳指,眸色幽暗,他从生下来便是这定远侯府的世子,自有傲气,还做不出强逼的事来。何况她身子绷成那样,若真要强求,不知要她遭怎样的一番大罪。
帐里细细簌簌的一阵响动,很快南枝便探身出来,慌忙穿好了鞋,就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
他垂眸,见她双颊红得厉害,像是偷了亲娘胭脂的小女孩,胡乱一通抹在脸上,但难得的很好看,
不该这么轻易放过她的。
他想。
“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奴婢知错。”
她已恢复了几分理智,以为这是要放过自己,是训诫一番的开场白。
哪料胳膊被人一拉,她又重新跌坐回去,惊慌失措地抬起脸,却恰见他那薄唇轻轻吐出一句。
“知错了便好好受罚,日后引以为鉴……”
南枝出来的时候,两只手腕已酸得不行,几乎已不是自己的了。
落荒而逃似的,她跑出了这间屋子,出了门冷风一吹,理智回拢几分,才故作镇定地交叠着手,端庄沉稳地走回了屋内。
直到走回屋内,她才瘫坐在凳子上,拿手背冰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看向铜镜中的自己。
眼含春水,颊生红霞,她拿水浸了帕子,尽力地冰着脸,迫使自己慢慢恢复冷静。
无论如何,今日这劫算是逃过了。
她以为即便老夫人不答应放她离府,也不会多生事端地同齐敬堂去说,哪里料到会落到如今这副局面。
其实她知道齐敬堂性子虽然冷了些,对她们这些下人却并不苛刻,即便生了念,也没有如外头那些公子哥般为所欲为,只是她终究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儿,也终究不想留在这深宅大院里做别人的姨娘妾室。
她必须尽快找到离府的法子,齐敬堂这里行不通,老夫人那里也走不通,到底该从哪里下手呢,她望着镜中的自己,怔怔地出着。
***
安顺堂内老夫人跪坐在蒲团上,念着经文,手中的佛珠一颗拨过一颗,杜妈妈走进来,回禀道:“老夫人,积雪堂那边没什么动静。”
老夫人闻言蹙了蹙眉,从蒲团上站起身,她不是很明白她这个孙子到底在想些什么,自己当初找了那么多貌美丫鬟送到他身边,本就是想要他收用的。
最后他只留下南枝一个,还是那样的绝色,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儿日夜相处着,竟没生出那样的心思。
杜妈妈见老夫人在房间里踱着步子,眉头深锁,便忍不住上前问道:“老夫人为何今日不放那南枝离开?人虽是咱们送过去的,可她如今早已失了掌控,成了侯爷的人,不如趁着这次将她放出府去,是她自己求的,咱们同侯爷也有个交代,若真日后待表姑娘进了门,以南枝的姿色,只怕是个不小的祸害。”
老夫人摇摇头。
“我本就是存在着试探的心思,原来那丫头真的还未被收用。待锦丫头进门,她自然是留不得的,我想着……她或许还有别的用处。”她停下了步子,似是打定了主意,同杜妈妈吩咐道,“拿纸笔来。”
纸笔很快被拿过来,老夫人在纸上写下两个名字,折好递给杜妈妈:“送去给萱姐儿,让他挑一个。”
“您是想……?”
老夫人点点头:“去吧,我这个做娘的总得为她打算好。”
提起女儿,老夫人眼中便添了几分忧虑,说起来她自嫁入定远侯府后,亲生的孩子,唯有这一个女儿齐兰萱罢了,先侯爷以及如今的二房三房,其实都是庶子。
她年轻时,怀过胎却没留住,反倒伤了身子,多年不孕,后来便只能给老侯爷纳妾,将这个庶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养着,也就是先侯爷。
只是后来庶子都已及冠封了世子了,她却又有了身孕,她一面护着肚子生怕被年长的继子暗害,一面就又替肚子里的孩子算计要将世子之位夺回来,哪知机关算尽,生下来却是女儿。
只是若说起来,无论是大房二房三房,与她都没有什么血缘关系,能让她去最挂心的,也就是这个嫁去瑞王府做王妃的女儿罢了。
杜妈妈听罢却还有几分踌躇:“若王妃真选了南枝,侯爷那边只怕不好交代,原本侯爷就因着先侯爷的死同老夫人您生了芥蒂,如今老奴瞧着他这几年,竟越发地出息,对安顺堂也不似从前那般敬重。”
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再怎么样我也是他嫡亲的祖母,何况萱姐儿做着瑞王妃一日,侯府便一日绑在瑞王这条船上,他还能翻了天不成。不过个丫头,他都未收用过……他素来是个知道轻重的,你只管去便是。”
***
第二日清晨,两个小丫鬟一边扫着泛黄的落叶,边低声嚼着舌根子。
“瞧见没,三夫人这些日子,可真真儿是忙坏了,今儿个求明儿个拜佛的,今早上,我瞧着门口套了车,又带着丫鬟仆妇的去寺庙里烧香去了,也忒没见识了,不过才是秋闱,就紧张成这样,在外头举人或许稀罕,可在咱们这种高门大户里,一个举子实在不够看的。”
小丫鬟扬了扬脸,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他哪比得咱们大房,侯爵在咱们大房这儿,日后也只会在咱们大房传下去,日子久了,三房难免要分出去,三老爷官位不显,三夫人一门心思地想等着儿子中进士谋个官职,可不得上心?再说五公子也考了两次乡试了,再不过,多少有些没脸面,中了举,便是求到咱们大房来,也能谋个好些的官职,好过现如今一介白身,你想想,三老爷是个风流的,偏宠妾室,柳姨娘那是明眼人都瞧得见的得意,三夫人斗不过,可不得一门心思都放在儿子身上,等着儿子高中,好给自己扬眉吐气,看得那叫一个紧,还听说从前南枝姑娘是在三房里伺候的,是三夫人见自己儿子生了心思,怕耽误了他的前程,这才送到老太太身边去,如今才得了造化,到了咱们侯爷身边。”
“那可得谢谢她,咱们南枝姐才有如今的好福气,咱侯爷对她也看重,听说柳姨娘当初就是三老爷身边的贴身丫鬟,后来收用了,瞧瞧如今那般得宠,可她姿色哪比得上咱南枝姑娘的万一,待日后侯爷夫人进了门,南枝姑娘说不定就会被抬成姨娘,只怕福分还在后头呢……”
刚走进园子沈知章有些听不下去了,低咳了声上前,两个洒扫的丫鬟吓了一跳,抬眼见是沈知章,忙屈膝行礼:“表公子。”
沈知章走到两个丫鬟面前站定,脸微微板起,他一身月白色直裰,头戴檀木簪,眉眼端正,身姿清瘦却挺拔,很有几分书卷气。他前年中了探花,如今是多少京城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他蹙紧眉头时,便多了几分威仪。
“身为婢子,怎可妄议主家是非?若报到你们侯爷处,该当何罪?”
两个小丫头顿时花容失色,忙跪地求饶:“表公子恕罪,奴婢们知错了。”
两人对这表公子是当真从心底里敬畏。想当年,他和妹妹、寡母遭受人欺压,被赶出家门,不得已投身来侯府,而不过几年之间,他却已中探花,为天子近臣,况且亦是侯爷的左膀右臂,为信重之人,怎不让她们生惧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