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伤口完全长出血痂,裴青玄也能下地走两步,席太医也松了口,表示能避开伤处温水沐浴。
自打裴青玄被熊所伤,除却高烧时李妩拿酒兑水给他擦过两边身子,这些日他再没洗沐过。
好在天气寒冷,他又成日躺在床上哪都没去,几日不洗也并无大碍——反正李妩每夜与他同床而眠,并不在意。倒是裴青玄心下芥蒂,总担心李妩会嫌恶他,只是碍于他的伤口并未挑明。
现下听席太医说能够沐浴,迫不及待便命人烧水送来,打算好好洗个干净。
李妩知晓后也不管他,只叫下人照他的吩咐去办。
她正好抽出空去书房,与闻讯赶来的李太傅解释近日的情况。
不曾想才与李太傅碰了个面,父女俩还没来得及寒暄两句,便有丫鬟满脸难色地寻过来,施施然朝父女俩行了一礼,又低声与李妩道:“夫人,贵人那边请您过去。”
李妩皱眉:“他不是在沐浴?这么快就好了?”
丫鬟悄悄看了眼李太傅,又凑到李妩身旁压低声音道:“还没洗呢。”
“没洗就叫他洗去,我这边有事,无暇顾他。”
“可贵人说,他伤口疼,一个人洗不了,要您过去……”丫鬟声音越来越小:“要您帮他。”
李妩一愣,而后面颊烧了起来,好似脏东西进了耳朵,她飞快瞟了眼旁边的父亲,讪讪挤出个笑,便拉着丫鬟走到廊庑外:“宫里不是派了太监伺候他,再不济我院里那么多丫鬟小厮,洗八个他都够了,难道还不够他使唤?”
“宫里来的公公被赶出来了,院里的小厮贵人嫌手脚粗笨,丫鬟更是连门都不让进,热水都要放凉了,他还在榻边坐着,看样子是一定要等夫人您去呢。”
“才好了一些,又开始作怪。”李妩嘴角扯动,用小指头都知那人打的什么主意,“他既不想洗,就晾着好了。”
“啊?”丫鬟错愕:“奴婢这样回话吗?”
“你就告诉他,我没空。”
“这……”丫鬟面色悻悻,不由担心这样回话,时候会被那不好得罪的贵人给迁怒。
这时,身后插进一道沉稳苍老的嗓音:“既是陛下有请,你还是过去看看吧。”
李妩眼皮微动,转身便见李太傅站在门边,一袭灰蓝色长袍,那双略显浑浊的老眼里是掩不住的复杂情绪:“此番若不是陛下舍命相救,你怕是早就命丧熊掌之下,哪还能像现下这般,好生生站着与我说话?若非他身体尚未大好,需要静养,我定拉着全家老小给他磕头谢恩……”
说到这,他稍作停顿,目光疑惑地看向自家女儿:“难道直至今日,你对他仍有那样大的怨恨?”
那双生着皱纹的老眼虽蒙着一层淡淡的阴翳,定定看来时,却自有一种直击人心的锐利。
李妩心下触动,摇头道:“我没有。”
她也不是那等毫无心肠、冷血冷心之人,亲眼见着裴青玄挡在自己身前血流不止,不省人事,怎会毫无感激?
只是看到这男人借机作怪,难免有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不想那般惯着他罢了。
这种可称得上男女间“情趣”之事,李妩也不好意思与李太傅多解释,只垂着眼睛,盯着脚上红罗攒珠绣鞋上的紫山茶绣花。
“既不再怨恨,那就看在他是君主,你是臣女……”李太傅本想说君为臣纲,为臣者对君主该有敬畏之心,话到嘴边,想到自家女儿与皇帝相处向来没什么君臣尊卑一说,便改了口:“哪怕你当他是个寻常人,寻常人救了你性命,便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世上可没有以怨报恩的道理。”
道理道理道理。
李妩心道,这些圣贤道理也就用来约束父兄这些读书人,对高高在上的掌权者来说,高兴的时候听一听,不高兴的时候管你再说的天花乱坠,只当是在放屁。
腹诽归腹诽,她自也不会将这些离经叛道的话说出来惹父亲不高兴,面上温驯地低下头应道:“父亲教诲的是,那女儿先行告退,照顾恩人。”
李太傅也猜到自家女儿定在腹诽他,她自小便是这样,装得乖,十斤的身子九斤的反骨。还好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儿,出将入仕,他李家累世清流,指不定要养出个乱臣贼子。
“可将陛下照顾好了,他早日养好身子,也能早日回朝理政。”语重心长交代了一句,李太傅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不多时,李妩就回到主院。
迈进屋内一看,浴桶里的水已然凉了,而床榻间,容色昳丽的男人平躺着,双手叠放在身前,阖着眼睛,也一副凉了的模样。
李妩额心一跳,没忍住往他鼻下探了探。
纤细玉指才伸过去,男人闭着的双眸陡然睁开,幽幽目光看过来,把李妩吓了一跳:“你!”
“朕还以为阿妩不管朕死活了。”
这哀怨的口吻叫李妩一时噎住,抿了抿唇,她闷闷斜了他一眼:“不是说要沐身,还躺着作甚?”
裴青玄仍是躺着,眼睛漫无目的看向床帐的方向,语气淡淡:“身上有伤,一个人无法洗。”
“太监、小厮、丫鬟,你随便寻个人帮你不成?”
“朕不要他们碰。”
他偏过头,直白的视线毫不掩饰地投向李妩:“朕只给阿妩碰。”
乍一听这话,李妩不由耳热,再细想一下,更是双颊绯红,这无耻之徒,说得她多想碰他似的。
她也不再与他多说,反正这男人一旦无耻起来,她压根不是他的对手,还不如趁着天色还早,赶紧将这位祖宗伺候妥当。
下人很快送来一桶新的热水。
李妩强忍着羞赧替裴青玄脱了上裳,手指触及亵裤系带时,不由停住。
“又不是没……”
“不许说!”李妩急急止住他的话,垂下的手指也不经意蹭过男人腰腹,引得他一声暧昧的闷哼。
窗外还明晃晃亮着,他这一声闷哼,霎时叫浴桶旁的气氛平添几分香艳。
李妩闹了个大红脸,心下暗骂,她又没做什么,他作甚发出这样不正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