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书铺,宁长风一肚子火没处发泄,转身进了酒楼,要了点烧酒烤肉,靠窗坐着独自消气。
他鲜少动气,往常谷兴村里的人都觉得他性格沉稳脾气好,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骨子里是个犟种,真有什么事惹他动怒,九头牛都拉不回。
好比现在。
容衍这个名字就像根鱼刺卡在他心里,吞不得吐不得,力道大了就扎得你隐隐作痛,连带心肝脾肺肾无一处舒坦,好像前世在部队接受的那些情绪抗干扰训练全都失效了一样。
“客官,您的菜来了。”
小二将烧酒和烤羊肉端上桌,宁长风看也没看咬了一口,下一瞬叫住了他:“你们家烤肉怎么这么寡淡无味?”
小二瞅着他黑沉沉的脸色,战战兢兢道:“客官,这就是您要的少盐不辣呀,小的还怪呢,这羊肉性膻,不放辣椒如何入口……”
宁长风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怔了好半晌才将盘子推回去,顺了顺气才道:“许是我说错了,劳烦重新加点料,我要爆辣。”
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
小二收了盘子,不明所以地离开了。
等他走后,宁长风猛灌一口烧酒,烈酒滑过喉咙涌进肺腑,烦乱的心绪却仍然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叫喊声:“旗长,可算找到您了!”
宁长风低头望去,就见营内一个小兵一阵风似的跑上楼,上气不接下气道:“您快管管那群憨货吧,他们在大街上跟人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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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城的主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玉泉街,因城中一处天然涌泉而得名。这泉水冬暖夏凉,源源不尽,更难得的是水质清澈透亮,饮之甘甜,与城外常见泥沙浑浊的水天差地别。
因此每日来此排队打水的人也络绎不绝。
水少人多,可不就容易出事?
宁长风赶到时,一帮子大兵扭打得不可开交。附近的人都撤出老远,生怕殃及自身。
他掠进人群,从最里头精准拎出打得最欢的那个。
林为被拎着后领子,边挣扎边叫喊:“给我松手,我要打死这群王八羔子!”
宁长风一脚将他蹬开:“聚众斗殴你还有理了?”
接着身形急动,挤在一起的人群迅速被他分了开,几道人影被他像扔咸鱼似的扔出来叠到街边,三十二旗的人却打红了眼,爬起来还要上前,被宁长风一胳膊搡到了墙上。
“干什么,还有没有军纪军法?”他怒声道。
被他一吼,有些士兵的理智逐渐回笼,只有林为还在梗着脖子往前冲:“你放开我,今天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打死这帮嘴上不干净的贱货!放开我啊——”
被他一说,刚刚冷静下去的士兵又开始红眼,愤愤看向对面。
对面响起一片哄笑声。
“你们羌族女人就是贱,自带牛羊也要骑上咱们北昭男人的床,你更贱,别以为过了几天好日子就能跟我们平起平坐了,我呸!贱种生的儿子也是贱种,也配跟咱们抢水喝?”
宁长风余光一扫,瞥见几个熟悉的面孔,便知对面嘲讽的是赵阳的亲卫军,为首的正是在他手里吃过瘪的刘都头,今日休营,没想撞一起去了。
林为牙齿咬得咯咯响,恨不得将那群肆意嘲讽的家伙全都杀了。
他虽瘦小,骨子里却浸着草原民族的凶狠,侮辱他平时也就忍了,侮辱他娘绝不能忍!
宁长风将他推回去,对回过的众士兵道:“看住他。”
转身朝对面走去。
刘都头虽与他结过仇,但并未直接在他手下吃过亏,再者他家中花了大钱,得以入选赵将军的亲卫,何等威风!
因此当宁长风一脚踹来时他毫无防备,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只听一声痛嚎,他的肩骨竟活生生被踹碎,手臂不自然地耷拉在地上,痛得满地打滚!
“你居然敢殴打赵将军亲卫,等着军法处置吧!”
见他一脚下去似有千钧力道,其余人不敢再惹,扶起刘都头脚底抹油跑了。
还在挣扎的林为骤然停下,怔怔地望着转过身走近的宁长风,发热的头脑逐渐清醒,冲他叫嚷道:“我打架要你出什么头?你会挨鞭子的!”
宁长风没理会他的歇斯底里,弯腰捡起在地上滚得七零八落的木桶,替他们都打满了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说道:“营里的黄沙水我也忍了很久了,带回去今晚大家伙都享享口福。”
林为气急失声:“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宁长风这才正眼看他:“既明知会挨军鞭,为何还要冲动行事?”
提起这个,林为声气不但不小,反而捏紧了拳头:“他们侮辱我娘……”
宁长风:“所以你就非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一架坐实聚众斗殴的罪名,好如他们的愿被抽鞭子?”
林为垂了眼,语气却仍是倔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被抽鞭子就抽鞭子,至少解气了!”
宁长风看着他一脸“下次还敢”的表情,差点被这哥儿的莽劲给气笑,反问道:“当众受罚也可以?”
林为表情一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什么,开始支支吾吾。
宁长风睨他一眼,对众人道:“人是我踹伤的,架是我挑头的,你们都是劝架的,都记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应声。
宁长风继续道:“我身为你们的长官,没能管住你们,是我失责。今日你们冲动斗殴,我替你们挨鞭子;来日若你们再管不住自己,头一个送死的也将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