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呼吸急促,捏着账本往后退了几步,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何人敢如此胆大包天,竟倒卖军中物资,杀尽天良!”半晌,他猛地一拍桌子,又恐怕被帐外人听了去,低声怒道。
守在帐外的林为等人被里面拍桌子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面面相觑,脸上充满了忧虑。
……
“大哥!”
“宁大哥!”
“怎么样,将军没为难您吧?”
大约过了一炷香后,看到宁长风全须全尾地走出来,大家纷纷松了一口气,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道。
看着面前一张张关切的脸,宁长风难得有些恍惚,就像回到前世丧尸病毒未爆发时,他每次违纪从禁闭室出来,都有一帮傻憨憨队友围过来问长问短。
如果没有那场席卷全人类的病毒,也许他们都平安退伍了吧。
他少见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安抚他们道:“没事了,都回去。”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簇拥着他回去了。
说来也怪,自打宁长风从副指挥使的帐中出来后,还真没人再找他们麻烦,每日的早练也都点他们名了,虽说还是爱答不理的,但总归没再把他们当透明人。
更令人振奋的是,在军营接下来的比武中,宁长风拔得头筹,被点为了三十二旗总旗长,林子荣成了他副手,上百个别人眼中的“废物渣滓”在他们的带领下每日加时操练,竟也有模有样。
宁长风不光带他们训练,还将前世部队里一些团建活动加以改造搬到了这里,今日来个蹴鞠比赛,明日来个极限越野,让三十二旗这帮子人直呼又累又过瘾。
宁长风还时常带他们出营围猎游走在悬崖峭壁间的黄羊、野驴之类,在寒风刺骨的冬日将肉烤得滋滋冒油,香味顺着风飘出几里远……
渐渐地,营里嘲笑他们的人少了起来,反倒围观的人一日比一日多,个个艳羡得要命!
这个朝代军营生活本就苦寒枯燥,没什么娱乐活动,加之陇西营管理松散,上层将官与士兵严重脱节,何曾见过这般其乐融融的场景,一时大受震撼。
有些东西就像火种,一旦埋下去,就只等东风一吹,即成燎原之势。
宁长风并不知自己的举动在别的士兵如死谭般的心中投下了一颗石子,也从未想到这点涟漪在将来会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他只是坐在帐中,借着微弱的烛光在纸上写着什么。
帐外风声啸啸,士兵们却没有消停,说话声、嬉戏声、夹杂着粗痞话的笑闹声……和着西北风,竟也不觉得那么冷了。
“旗长,出来烤火啊!”有人在外头喊道。
明日是一月一次的休营日,这次轮到了他们旗,想到可以去城里逛逛,憋坏了的士兵们都兴奋着呢。
他们不比别的旗有家人惦念,因此进城玩就成了他们最大的盼望。
帐中没有动静,过一会儿,林为拨了些炭火装在盆里,要给宁长风端过去,被林子荣拦下了。
林为抓抓头发,讪然道:“哥,我没别的意思——”
林子荣捂了捂他的手,语气有些醋:“手冰成这样,去烤烤。”
“那这火盆——”
“我去送。”
说着不由分说地接过他手里的火盆,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宁长风正伏案书写,他脊背挺得笔直,落笔却时有停顿,偶尔还做出思考的模样,倒和他平日里沉稳少言的形象大相径庭。
林子荣将火盆放在屋里,准备转身就走,就听宁长风叫住了他。
“明日是休营日,你去把陈璟给我的那粒海珍珠拿去当铺当了,给他们吃好喝好,一人添置一双大棉靴。”
林子荣转身,语气不解:“这等收拢人心的好事,你怎么不自己去?”
宁长风仍旧看着桌面,头也不抬道:“你是副旗,又一直是护着他们的大哥,这种事自然要你来做,他们才会更敬重你。”
林子荣盯着他,似乎要在这人脸上找出哪怕一丁点的伪善。
然而他什么都没找到。
宁长风坐在那里,甚至连眼都没给他,这不禁让人怀疑他在写的是什么绝世密档。
于是林子荣直接开口问了:“你在写什么?”
宁长风随口道:“给我家崽子做功课本。”
林子荣这才看到他手边已经摞了数十张写好的卷纸,不禁语气诧异:“你已娶妻生子了?”
心底却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因为他的话,宁长风微微晃了,想起景泰蓝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眼柔和下来。
“嗯,过完年就五岁了,是个小机灵鬼。”
“对了,你认识四五岁的小孩子么?他们平时都是写什么功课?”提起景泰蓝,宁长风搁下笔问道,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话变多了。
他只抚养过景泰蓝,没有别的参考,只能琢磨着来。
怎知林子荣听见此话脸色突然一变,冷声道:“不认识,我家小孩都死光了。”
说完不等宁长风反应,掀帘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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