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蓝往容衍身后躲了躲,看起来很认生的模样。
容衍:“……”
你就装吧。
他挡了王菊花的话头,露出个如沐春风的笑:“劳婶婶挂念,天色渐晚,我得回家去了,长风该等着急了。”
说着迈步就要走。
怎知这王菊花还跟了上来,一张嘴连珠炮似的:“那是那是,你们夫夫感情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呢。要我说呀,宁哥儿这孩子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嫁了你这么个仙资玉貌的人物,不知羡煞多少黄花大姑娘呢。”
听到此话容衍有些不适,便道:“长风很好,原是我高攀了他。”
王菊花一愣,许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又追上来道:“是是是,论人品宁哥儿那是一等一的好。可这夫妻过日子啊,还得男女和调,阴阳互补不是?宁哥儿虽说打猎是一把好手,可这性格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人性子——梆梆硬,哪里有女儿家柔情蜜意,温柔似水么?”
“再者,他额上孕痣那么黯淡,许是生不出孩子,你也要为绵延子嗣着想不是?”
跟在后面的景泰蓝越听越上火,忍不住跑上前用力推了她一把,瞪着眼睛道:“不许说我阿爹坏话!”
王菊花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扑进河里,扶着树干稳了半天身形,吊起眉毛训斥道:“嘿你这孩子,人黄花大闺女说了,嫁进来做妾也使得!你阿爹成亲也有大半年了,肚子可有动静?与其将来落个被休的下场,不如张罗着替夫君找个妾室生下一儿半女,这以后的日子才好过呢!”
景泰蓝才不管她说什么,一个劲儿将人往远了推:“不听不听,你是坏人!”
王菊花被他推得没法,又不能真和个小孩子较真,便朝容衍道:“世上哪个男人成亲不想生儿育女的,那姑娘才死了父母,无依无靠,性格柔弱,嫁进来宁哥儿还是响当当的正房,这不两全其美么?”
容衍负手立在原处,脸上的表情逐渐淡了。
不知怎的,王菊花的声气莫名便小了下去,最后她一哆嗦,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竟是一个字都不敢再蹦出来。
“景泰蓝,过来。”他招手,唇角几乎是拉平的。
景泰蓝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识相地跑回来,伸出两根手指头小心翼翼攥住了容衍的衣角。
“我叫您一声婶子是冲长风的面子,他性子好,邻里之间不怎么计较,我却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方才那种话别再让我听到第二次。”
他声音不高,语气也并不如何激烈,王菊花却跟被痰卡了嗓子似的,平日里能言善辩的嘴也不灵了,她愣了半天,直到景泰蓝朝她扔了一颗石子才胡乱点点头,慌里慌张地走了。
*
冰糕带回来终是热了。
宁长风却没有嫌弃,他体热,即便是秋天也喜欢吃冰冰凉的东西。看到容衍拿出来时眼底就带了笑意,哪还管口感怎样,三下两除二就吃完了。
“我想着在附近圈块地出来,饲养些山羊小鹿之类的,以后带到山下卖,卖不出去咱们就自己吃,怎么样?”
吃完饭,宁长风打了洗脚水,两人边泡脚边闲聊。
容衍顺便将自己在镇上盘了个铺子的事一并说了。
他本以为会受到质疑,怎料宁长风想也不想便点头:“好事啊,你想做什么?”
他话音落下,却迟迟不见对面应声,便抬头去看,怎知一眼就撞进了对方眼里。
初见第一眼他就知道容衍眼睛好看了,可这次和以往的每次都不同,那双如寒墨般的眼像是被什么烧着了,沸腾了,仿佛滴落一滴就能在地上烫个洞。
宁长风觉得洗脚水有些热,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开始发热,于是转头去找擦脚布。
水声响起,下一瞬他在桶里的脚就被人捞起,容衍低了头,手里拿着擦脚布仔细替他擦干净脚上的水。
“你——怎么了?”他直觉今晚的容衍有些怪,却抓不住头绪。
容衍这次却没有回答。
山中时日过得飞快,眨眼便到了一年岁末,别说干农活了,就连在镇上做工的男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天一冷个个窝在自家屋子里烤火,活也懒得干了,东一家西一家地串门,就盼着过年呢。
这日,父子仨从山上下来。
北风连着刮了数天,愣是一片雪花都没看到,却冻到了骨子里。
景泰蓝里三层外三层地裹着大棉袄,远看像一团球似的从山上滚下来。
容衍也不遑多让。
虽说身体好了,宁长风却总停留在他今年春末总是受寒发热的阴影中,给他也裹得严严实实,完了还要披上一件才做好的狐裘。
反观宁长风自己,一件单衣走四季,别提多潇洒了。
容衍都要被捂出汗来,好说歹说才让他同意将狐裘取下。
两人架着马车走了一路,这才来到镇上,远远地就见着一群人挤簇在某个店铺门口,个个昂着头伸长了往里望呢。
这就是容衍开的铺面了。
他将盘下来的医馆改造一番,挂上了“代写文书”的招牌,招的就是鹿鸣书院的学子,和几名屡考不中的老秀才,别说生意还挺好。
这几年为了平北羌之乱,朝廷抽了不少壮丁去西北,家家户户哪能没有个挂念的人。尤其到了年关,遥寄家书的更是不知凡几,这才有铺面门口人头攒动的景象,直到午后才歇下。
几名学生忙得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捂着酸疼的手腕搁下笔,一转头就看到了容衍夫夫。
“夫子,老爷们来了!”他扭头喊道,急忙起来让了位子:“容老爷,宁老爷,您坐。”
隔间转出一人,正是鹿鸣书院的老夫子,姓邱,见到两人脸上笑开了花:“怎的今日来了,天怪冷的,子书,快将火盆端过来。”
其中一个机灵些的学生“哎”了一声,连忙去端火盆了。